如果有一天我会离去

永远的第一名

如果有一天我会离去
　　　　　　　　　　　　　　　文/佟伟
　　前些日子，一位与我年龄相仿的文友英年早逝的噩耗，像股阴风“倏”地攀上我的后脊，冰凉了很长时间，我不肯相信，多么希望这是梦魇。因为在几个月之前，他还曾为我发表在《盘锦日报》上的散文撰写评论。他那胖胖的身材，成天快乐的样子，完全是一种福相，可他却从发现有肝病到去世竟是惊人的一瞬……这让我也突感“死”字离自己并不遥远，因为早在九十年末期，我就因频繁的社会应酬，还有“东风吹、战鼓擂，喝点酒怕过谁”的游牧民族汉子特有的烈性子，喝酒喝出了胃病、酒精肝、心脏病。我不过三十多岁，身上的很多零件却已明显磨损、老化，有的也超负荷运转，像癫疯的车轮，时刻有可能撞向报废期，离天已越来越远，离地却越来越近……

　　这些日子，我不止一次告诉妻子，如果有一天我会离去，请按我的意愿料理后事。尽管她气得说我属于“没事找抽形”，总想打岔打过去。可我还是想说，谁都想幸福地活着，但生死由命，谁也不会长生不老，因此只有藐视死亡才会活得更滋润……我告诉她，如果有一天你听到我苍白手指的跌落声，楚歌四起时，你不要过度悲伤，那时我会尽量诡秘地跷起嘴角，冲你们无畏地微笑。因为人生注定是要分手，如果有来生，就请你记住我今世的容颜，作为来世相见的凭据吧。不要过度悲伤，因为我不忍心让自己轻盈的骨灰染白你的黑发。

　　我还告诉妻子，请不要为我买墓地，因为那花销很大，而且那是在和活着的人争地盘，它还会常常唤起亲人们的悲伤，我心会不安。也不要把我的骨灰存放在殡仪馆，因为我怕孤独寂寞……我想让我的骨灰回归家乡那些曾让我眷恋的地方，要撒在大海中一部分，因为家乡位于辽河入海口，那里有辽河、太子河、大凌河等20多条河流在此日夜不息地奔流入海。我喜欢大海，像那首歌一样——大海就是我故乡，我还想让我的灵魂时常能感受那种气势磅礴，来弥补我一生中无所大作为的遗憾。

　　再撒在苇荡中些。因为家乡的双台子河口（即辽河口）国际重要湿地上，生长着绵延百里的大苇荡，它把空气过滤得纤尘不染，清爽的气息把人的心肺洗涤得透亮。它在生长阶段每平方公里可蒸腾水分600立方米，释放大量氧气，不仅降解污染、美化环境，还可保健美容，对环境的影响可波及到东北和内蒙古地区……我只想让我的骨灰滋养那些可爱的芦苇，来减少我一生中对社会无所大贡献的惭愧。

　　还有家乡海边的碱蓬滩中，别忘了撒一些。因为我从小就喜欢那一串串、一嘟嘟，形似珊瑚，红如玛瑙、晶莹剔透的碱蓬草。它毗连成片似天女织成的巨大朱锦，从容娴静地铺展、延伸在百余里长的海滩上。我想让自己的骨灰去滋养碱蓬，为家乡的上空添一点红。

　　另外，碱蓬不同于名兰贵蕊，生命力极强，虽高不盈尺，可每次肆虐的波涛大发淫威，把石块、龟贝、漂木都凶残地击飞，甚至将它灌头盖顶时，它却用倔强的根系牢牢地扎根在土壤中，从不胆怯、畏惧，不弯腰鞠躬……它长期受卤水纠缠，忍着海边温度底，土质差的现实，又经毒日旷日持久地薰烤、狂风经年累月地摧残、暴雨肆无忌惮地浇袭、走兽无休无止地践踏，可它却从不低头，仍是棵杆笔直地轻唱着生命的赞歌。那种血性美让人忐忑和震憾……所以我要用我的灵魂守护这片精神家园，用幽幽的深邃暗示人们——敌人让我们生气，说明我们还不够坚强！我想让活着的好人都坚强起来！

　　我还告诉妻子，结婚十年来，我们最好的作品就是儿子。他是个聪明的小家伙，他早不来，晚不来，非得赶上香港回归，举国欢庆那天来凑热闹，喜得全家人都飘然欲醉……他现在虽然还贪玩，爱调皮捣蛋，不用心读书，这因为他还小。我不图他将来有什么大福大贵，只希望他将来成为一个健康、勤奋、真诚、善良、务实的人，你要好好培养他。他的身上镶着我的影子，你看到他，便看到了我……

　　我还说我走了并不孤单，因为这十余年来，我当笔上农夫，笔耕不辍，播撒的种子不少都开花结果了，变成了铅字。它们虽然还有些青涩，可还是以“初生牛犊不怕虎”之势，淘气地跑来跑去，跑到了人家的床头柜上、书架中，跑到了大西北，跑到了南方，有的还敢漂洋过海去潇洒……就这样，我的灵魂会随它们去畅游，不会寂寞……

　　我热爱生命，在有生之年会好好活着。但如果有一天我会离去，我会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