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如蓝色的雨

卡斯比亚

房间里还是无边地静，静至无穷远。
　　耳朵里还是像失聪一样地沉寂，就像万物不曾存在。
　　我什么都听不到，即使是一只虫儿的呢喃。我有些烦燥，我听不到空灵中天使的呼唤。
　　阳光羞涩地从窗前一点一点移至床前，照在我懒洋洋的脚上。光束像舞台上的追光，一缕缕倾泄而下，奔放却也温柔。我看到我的魂灵从我的脚趾走出，与空气中的尘埃共舞。没有对话，没有交流，只是静静地舞着。忽然飘来一片云，光束去了，尘埃跑了，我的魂灵追出很远，却没有抓住与它共舞的伙伴。它不知道没有可以抓住的过去。
　　伸手抽出一本书，竟然是《拥抱寂寞》；随手打开音响，放出的是那首听腻了的《寂寞让我如此美丽》。我从卧室到客厅，从客厅到书房，从书房又到厨房。我把脚步放得很重，可我那双绵软的拖鞋还是没有弄出声响。
　　我开始消耗体力。
　　整理房间、擦地、洗衣服，把能移动的家俱移到新的位置，不管它是否有谐调的美，只为了改变它的状态。水声哗啦啦地响着，洗衣机嗡嗡地转着，打破了满室的宁静。终于消尽了体力，坐下时却仍然觉得沉郁。我感到体内正在堆积越来越多的话语和思想，它们膨胀、发酵，阻塞了我的大脑和心房。我耳中传来声声的呜叫，尖利、刺耳、让人烦燥。摇摇头，它还在，挥挥手，它不去，哦！我恍然大悟，原来始终紧跟着我的是那个叫“寂寞”的东西，是那个被字典中解释为“孤单冷清”的词。
　　曾经多时，我的耳中充斥着噪杂的铃声、许多的时光，我的口中重复着相同的话语。我的神精绷得很紧，我的嗓音常会嘶哑。我盼着过一段独居、宁静、不被人记起的日子，可在这样的日子来临时，我却丢失了自己。
　　我需要有人和我对话，我需要把膨胀的思想表达出来，我担心它们会在我的体内爆炸、碎裂。
　　盼望着房间里那只白色的电话能够响起，哪怕只是一个打错的电话！那也会让我忘却被遗忘的恐惧，忘却价值被否定的悲哀。
　　打开久已不写的日记，我看到字迹还停留在“梦幻时代”，那里记录的是大段大段美丽的梦。这些年竟然忙得再也没留痕迹。
　　提起笔，想写闲居的惬意，写下的却是那段锥心的回忆。
　　“明天你可以不要来了，我会把你的关系转过去。”
　　就这么结束了？
　　是，结束了。
　　……
　　不，还是不要让日记流淌出太多的失意。
　　放下笔，我走向阳台，那里有只圆形的鱼缸。
　　鱼缸里只剩下一条鱼在游。那是一条带着海水一样慰蓝花斑的锦鲤（卖鱼的这样告诉我）。它是一个勇敢的幸存者，当它所有的同伴忍受不住我的冷漠悄然离去时，它坚定地留了下来，做我的忠实伴侣，与我同享孤寂。
　　透过我们之间的那层玻璃，我常常与它相互凝视，我读得懂它所有的心事，它也明了我的忧郁。我不忍看它多情的眼，不忍触摸它寂寞的花斑。但我也无意再去为它选择新的知己，因为选择便总是伤害。
　　每次走到它的面前，它总会游来与我相会，给它喂食，它会把头露出水面，张开它温柔的嘴从我的指间吮走它喜爱的食物。它会弄痒我的手，使我发出快乐的笑声。听到笑声，它便会在水中雀跃，翻卷出小朵的水花。
　　我学它的嘴一张一合，却吐不出它那样的气泡，没法排泄体内的污物。
　　我告诉它所有的心事，它却只能在无色的水中寻觅，为的是找到一条出去的路。
　　我希望能变成鱼，最好是蓝色的充满梦幻，写满诗意的鱼，那样，我们俩便都走出了寂寞，双双畅游在透明的水里。

　　起风了，风在楼道间匆匆穿过，吹出很大的哨音。
　　我关紧双重的门窗，拉上厚重的窗帘，不让风沙吹进我的眼里。
　　一切又恢复无声的宁静。
　　转过身，面墙而坐，我有参禅的意念，但我却没有佛的禅意，那么，这就是“面壁思过”了？前世我一定做错了什么，今生才需用寂寞来补偿的吧。
　　寂寞是这样地啃噬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