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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湖天性闲散,敏感多愁,值此新旧桃符更替之际,又妄生感慨。
入论坛已近半年,结识了诸多老师朋友,在此,恭贺大家新春快乐!
闲来无事,回首去岁所作,不觉起了盘点之意,现把一年来所作集锦成册,请大家评点,望各位诗友文友莫烦,山湖先辑首谢过!
一 人生小记
元夜时
引子: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青衫袖。
心,游走在满城的焰火里,游走在零点钟声敲响的那一刻,我的眼里,怎么会,突然蓄满了泪水?
在呼啸的硝烟中,寒凉寂静的夜空一瞬之间绚烂无比,一团团烟花在不眠的子夜绽放,映照着河岸两旁迷离闪烁的霓虹灯影。醉着和醒着的人,仰面抬首,让那漫天的热烈落满双眼。我却透过眼底的泪,透过烟火过后的烟雾,看到了高高的天心,那一轮将满未满的清月,用一种极致的宁静,包容着人间喧嚣的俗世尘心。
早早入睡的女儿在枕上发出香甜的梦呓,均匀的鼻息安抚着我的心,她那微翘的睫毛忽闪忽闪,小小的嘴唇,吐气如兰。我深爱着的小小人儿,不就似那月儿般皎洁吗?她那充满信任的拥抱,奶声奶气的呼唤,偏着头看我的可爱表情,挥着小手奔向暮色中下班的我,都要在天明醒来后暂别了,我要把她送到她的爸爸那里。她又将要离开我,我又将要忍受数日的寂寞,她那懵懂的小小心灵,对家庭的变故,虽没有什么意识,但却早已经感觉到了。
非是我不能给她一个看似完好的家,在决意离开的那一天,在结束与她父亲最后一次冲突后,我第一次在她跟前掉了泪,我那可心可意的宝贝儿竟不知如何取下高挂门后的毛巾,踮着脚来为我拭去眼中的泪。而泪,更是滂沱而来,心,累了,也碎了,再也没有必要去修补了。
倔强而又刚强的母亲,为我们整理好房间,默默地看着我把行李一件件摆好。在外漂流了十几年,终于还是又回家了。
服侍女儿睡下,把她换下的衣服拿去洗罢,已是午夜。双手冻僵了,赶紧倒一盆热水,烫烫手脚,然后把衣物拿到阳台晾好,搓搓又有些麻木的双手,抬眼
向楼外看去,月儿已过天心,满城的灯火却依然闪烁。
熄灯上床躺下,身边的女儿呼吸均匀,拥着她温暖的小身子,闭上眼,却无法睡去。烫过的脚在被里依然冰凉,辗转着掖好被角,寻思是否要披衣起来寻那只不知塞到何方的热水袋,但想热水刚已用完,只得作罢。
冷的折磨的确难以忍受,幸好我这老寒脚的毛病没有遗传到女儿身上去。突然,就想到他的好,在很久之前的那些个冬夜,曾有他拥着我,用身体为我暖过脚,那夜很长,也曾很安逸-------脚依旧冷,心却安静下来了,他所有的好,都已经留在过去了。靠背而眠的日子一开始,所有的寒夜里,我的脚就再也没有温暖过。持续的冷战熬得彼此都已疲惫不堪,感情无法交流,逃避与冷漠,变成了我们之间一道越来越深的沟壑。也曾尝试过宽恕,验证过别离,继续过相望,却终因无边的怨恨及猜忌,让我们亲手建起的城堡渐渐分崩离析。
恨让爱变得苍白,灵魂孤独无助,虽然有倔强的心,但也不愿再作无奈的对抗了。背了女儿,拎了行李,走出这扇门,就不该再回头了--------
对孩子的万般宠爱,也不能弥补令她失去家的伤害,每当女儿被接走,我的心就变得无着无落,只想拔腿跟了去,但是那道曾熟悉的门,已经用恨和诅咒,砌起了一道封堵我的门墙。
迷迷糊糊总算困过去了,暂时忘了身体的冷和现实的痛,在梦里,曾有过短暂的飞翔,只不过不知身在何方。梦里,还飘来断断续续熟悉的歌------‘‘人间情多/真爱难说/心里能有几分把握;来来往往/你你我我/谁又知道结果如何?有缘无缘/小心错过/一时欢笑/一时寂寞------问不出,为什么/止不住,你和我/一年一年/这样过-------’’
窗外亮了,阳光透过帘子,映得满室温暖,唤醒女儿,替她穿衣梳洗,牵着她的小手,一路咿呀唱着歌儿出门而去,昨夜烟花的碎屑还未扫去,路边墙缝里长出的野菊花星星点点绽开了花瓣,花蕊里还晶莹着夜露凝成的泪珠。
突然就笑了,低头对女儿说:‘‘走,宝贝,我们去超市。’’女儿顿时欢呼雀跃。
我们不仅要买牛奶饮料,玩具零食,还要买一个大大的电热水袋,在有霜有露的长夜里,温暖被褥;回去的路上,再摘一捧灿似阳光的野菊花,供于案间,让我们小小的房间,时时都散发一缕馨香吧!
追思
七点半的时候,闹钟响了起来,失眠一夜的脑子还没清醒过来。挣扎着起身,梳妆镜里看见自己深陷的两个眼窝,吓了一跳。从柜里取出一件素衣穿上,略略梳洗了,骑上车往蒲儿家去,八点正,蒲儿的外公就要上山了。
院子里站满了人,灵柩已经抬上了车,孝男孝女们分列两旁,灵幡花圈堆了满满一车。有人点燃了鞭炮,灵车引路,送行的车子排了一串,向公墓浩浩荡荡而去。
我骑着车跟在最后,轮子轧过满地的纸钱,颠簸着来到了墓地。
天开始热了,站在树影下,看着帮忙的男人们汗流浃背地忙碌,树下女人越聚越多,东家长西家短的话也越来越多,我历来是最厌恶这些长舌妇,宁可去日头下晒着,也好图个清净。
信步走上了石阶,无意看到了靠近路旁的两块石碑,颜色字体竟是一个模样,再看那碑文——我心头大痛,这不是四年前,那两个落水夭折的学生吗!我曾在太平间,看着他们的身体变冷,看着他们的亲人那样的绝望,看着他们小小的尸体,装入薄薄的棺里。。。。。。在这里,就这样,冷冷清清躺了四年,前事尽弃。
抚着墓碑,再不能像从前那样,抚着两个鲜活的生命,他俩一起的同学,今年就要毕业,有那么多的华年等着,有那么长的路在走着,而现在,我的眼里,徒有墓草青青。
沿着墓前的甬道,慢慢走过去,眼前的碑文,记录了一个个曾经在这个世界上经过的生命,有寿终正寝的高龄老人,他们也许一生辛苦,一世操劳,但临终的时候,也许不再遗憾;而一些英年早逝的人们,不知道在走的那一刻,心里要有怎样的不舍,怎样的牵挂;我看到了早年的一个小友,因为感情受挫,服毒自尽,他的墓碑上,只刻了生卒年月,想见他的父母定是伤心痛恨至极吧。
走到一块空着的墓地前,想着多少的人,多少的精彩,终要归于这三尺黄土,不禁感慨岁月难留,世事无常。突然间,心底藏了多年的痛,一下子奔涌而出,念及我那在远方逝去的大儿啊,你的娘连一坯黄土都不能给你。。。。。。再一次,止不住大恸。你是从新托生了,还是已留在天上,做了天使?我还在这人世间挣扎着,奔波着,皆因有着太多的牵挂和不舍------垂老的爹娘,稚龄的小女,我怎能轻言别离!只能在心里,给你设一个小小的祭坛,在月圆的时候,在星落的时候,点一束心香,合泪祭拜!
抬头望望高天,晴朗无云,一群鸽子自山头飞过,带着鸽哨声声,请把我的哀思,带到天外去吧,我还要坚持着,为自己,为我爱着牵挂着的亲人们,走完这一生。
且从坟头上,摘一朵雪白的野花,簪在襟前,祝祷永远走了的人安息,祝愿世上活着的人平安幸福!
寂寞在唱歌
一 天黑了 孤独又慢慢割着 有人的心又开始疼了
骑着车子在落日的余晖下奔逃,却逃不出夜幕的降临。
从小,就一直惧怕黄昏的时候,在暮色渐拢的时候,只觉得那漫无边际的孤独会一层一层地把自己包裹,就像一个量身定做的茧,没有什么办法逃脱。
眼睛在这个时候,开始迷蒙,幻灭的情绪一阵一阵地袭来,握着龙头的手已经失去了知觉的控制,只想往河里开去,往路过的大车撞去......
我告诉自己,别,别这样!你不管有多累,都要走到目的地!
二 爱很远了很久没再见了 就这样竟然也能活着
可是,我真的很累了,只愿马上闭上眼,管他什么生生世世,管他什么聚散离合。
这样行走着,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还不完的债,还是为了流不出的泪,还泪就是还债,还债就必须得,让泪流成河?
然而,我的泪,流到了哪里,我的债,为了什么,越欠越多?
没有人能够告诉我,我已经无能为力去思索。
河岸上的霓虹路灯闪闪烁烁,难道它也在嘲弄着我?
三 你听 寂寞在唱歌 轻轻的狠狠的 歌声是这么残忍让人忍不住泪流成河
寂寞会唱歌吗?我没有听见过!
可它是那样完美地走进了我的蹉跎,像一个无懈可击的魔术师,在不经意的时候,变幻了我的生活。
我无路可退,我无家可回,任凭自己在暮色的笼罩下手足无措,惊慌得不敢回头,失落刹不了车。
四 谁说的人非要快乐不可 好象快乐由得人选择
笑容是那样的牵强,我命令自己也要笑着,让哭泣躲在睫毛后面,把落寞当成一条干涸了的大河。
思念是滩涂上挣扎的小鱼,明知雨季已过,还在妄想着命运可以推脱。
五 找不到的那个人来不来呢 我会是谁的谁是我的
贝壳早已成了化石,山峦崩塌在地平线的尽头,春夏秋冬已不复存在,剩下的,惟独吹散云朵的风儿。
我躲在天外静静的观望,寂寞还是那样的不弃不离......
------你听 寂寞在唱歌 轻轻的狠狠的 歌声是这么残忍让人忍不住泪流成河 你听 寂寞在唱歌 温柔的 疯狂的
-------悲伤越来越深刻怎样才能够让它停呢
醉了!为什么还是不能忘呢?
二 随感
[
size:4]记忆的碎片
夜静极了的时候,时常停下疲倦的脚步,倚在潮湿,杂草纷长的泥壁上,抬眼看着远远的山,墨一样的颜色,在夜里化不开,在心里疯张,堵得呼吸不畅。偶而在山间跃动的几点光,是星光?是萤光?还是哪一个孤魂,不散的磷光?
脚步断断续续,终还是,连成了串。那是归时的无奈,还是去时的彷徨。
山花满径的时候,未曾撷一朵,簪在鬓间。而今青春渐远,又怎堪,让黄花羞上衰颜。幸好,还有轻风,从山谷里柔柔掠过,青丝纵使无情变老,仍依旧飞扬,记忆,也会随风,一道走远。
在未与昨天挥别之前,且让曾有的笑,曾有的泪,再停留一刻吧。
这里,是儿时欢笑着奔跑的路径,笑声如珍珠般,散落在绿苔荒草间,沙 滩,林地,田野,稻草人,那浓烈的幸福及快乐,熏得无拘无束的心,终日昏昏。
这里,是少年知愁时,一点点不确定的忧伤,一点点寂寞的烦愁,是别离时的滑行跑道,是爹娘眼里,渐行渐远的风筝。
在高处远方飘啊飞啊,遗漏了所有的牵念 ,掌握命运的,只是一阵又一阵,不可测定方向的风。
寻风起的日子,挣扎月月年年,终于一身褴褛,满心栖惶,跌跌撞撞回到了熟悉的故乡。曾经绚烂的翅膀,早已黯淡,徒挂斑驳的壁上,日复一日地,念着想着,不知何时的再一次飞翔。
路过的一些景,一些人,多数早已模糊,余下的,在相遇之时,已如石壁上刻字,深铭于心。斧凿留过的痕迹,有锥心刺骨的痛,有泪中带笑的歌。
山居贫屋,灯火归于寂寞,一钩新月,邀约数点星光,在永恒之地,永恒地明灭着。
流萤点点,轻罗小扇丢给了何人,松涛阵阵,彻骨清凉要拂向何方。
任衣袂在夜幕里,静寂着,孤独着,沉默着,从童年飘来的歌声,断了,散了,碎了......要用什么样的曲和韵,才能接续上......
阿莲
前言-----这显然是一个有些落了俗套的故事,我无意去谴责什么,也不是为了哗众取宠,赚取读者眷顾,更无力去为谁寻求出路,我只是把自己眼里所见,心内所思书写出来。以警惕,以忠告:毒祸无穷......
再次见到阿莲时,我已是一个两岁孩子的母亲。
那天中午,我带着侄女和女儿,正在水果摊前买龙眼,要过七月节了,人很多。拥挤中,突然感觉身后的背包被人动了,猛一转身,看见了一张惊慌失措的脸正要从我眼前逃离。愤怒的我一把揪住那人的手臂,那只手挣扎了几次也无法从我指下摆脱。人们也发现了异样,自觉的站成了一个包围圈,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开始咒骂起来,有一个中年男子甚至上来一脚,把那人踢倒在地。
那只手在外力之下从我掌心滑脱,我感觉到了硬物划过皮肤的疼痛,就像一根枯败的树枝被人从我手中夺过。
那伏在地上的躯体在剧烈的颤抖着,一头长长的染过的卷发遮盖住那张罪恶的脸,我弯腰下去夺回我的皮夹,正在起身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求你,求你别让他们打我......”我心头一惊,蹲下去,把那满头的黄发掠开,竟看见了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可是,是她吗,那张脸为什么那么熟悉,却又是那么的陌生?
“小四,我不知道是你,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恐惧和哀求让她语无伦次,我却从她鼻梁上的那道淡淡的疤,认出了她。这瘦弱委琐的女人,竟是我打听了十年却无音信的阿莲吗?
人群里的叫骂声还不绝于耳,让我把她扭到派出所去,甚至已经有人要上来帮忙了。我把她从地上拖起来,对大家歉意的笑笑,说这是我认识的人,我会自己处理的。水果暂不买了,我交代侄女先把女儿带回去,然后把她推进路边停着揽客的一辆出租车里。
疾弛的车里,我们肩并着肩,却沉默不语。
来到郊外的一个小饭庄里,简单点了几个菜,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相对坐下,我直直的看着她。她还没从刚才的惊恐里平复,眼神闪烁着,杯子里的茶水被她紧握着的手弄得不停地晃荡。
僵了一会,我清清喉咙:“说吧,这些年你都干吗去了?”没有回答。“阿莲.......”我艰难地喊出了这个名字,柔声说:“需要我帮你什么吗?”那颗低垂着的头颅慢慢抬起,沙哑的嗓音好似来自另一个世界:“我都这样了,还能怎样呢?谢谢你,今天放过我......”那双深陷的眼窝里,满是茫然和无所谓。她曾经那对如水的杏核眼,是我年少时夜夜的梦里都想拥有的啊!
菜上齐了,她犹豫了一下,紧接着便不客气的狼吞虎咽,看着她的吃相,我想起了路边的乞丐。
过去的岁月如流水一样从我脑海淌过。
阿莲是我的邻居,大我一岁,我们一同玩耍着长大,上学回家总要约着一路。她那么漂亮,引得我时时羡慕,她有着一头自然的卷发,白皙的皮肤,明亮的双眼,鲜艳的嘴唇,虽然衣着朴素,却掩盖不了天生的丽质。上中学时,给她写信的男生不计其数,我暗恋着的男孩也托我转信给她,这事让我还伤心了好一阵。可是我依然喜欢她,我们会在一个被窝里评论着每一个男孩的优劣,想象着和心仪的男孩在一起的感觉,想象着我们会有怎样的未来。
我记得我们曾为了一池美丽的荷花惊叹,挽了裤腿一同下去采摘,抱了一捧花儿上岸的时候,她脚下打滑,头撞在了池边的石头上,鼻梁豁了一个口子。后来我问,为什么不用手撑一下,她竟笑着说,怕手里的荷花掉到水里会淹死。
破了相的阿莲不仅没有被那道疤弄丑,反而添了一股邪气的妖媚,原来的清丽不见了,那些整天围着她转的追求者们更加为她而疯狂,有好几次为了她而大打出手。阿莲在这样的众星捧月中沦陷了,她忘了学习,忘了理想,忘了她妈妈的眼泪。她不再和我一同上学放学,接她送她的男孩子多了去,偶尔遇到,见到的只是一个眉眼上全是骄傲的阿莲。
她吃完了,一桌的饭菜几乎被她一扫而光。看着那副骨架般的身体,我怀疑那些饭菜是不是落到了地下。“我走了!”她说。站起身来打了几个饱嗝,结果又软绵绵的坐下,看来这顿饭对于她的肠胃来说,显然不是美事,反而更像一场打击。
“你饿了多久了?”我直言不讳。她举起柴棍一样的指头,做了一个表示两天的回答。“你住在哪?”她斜着眼看看我,却又把头转向了窗外。“那,我们走吧,我也该回家了。”
她跟着我扎挣着起身,拦了一辆出租车,我坐在了副驾的位置上,她也跟着钻进后座坐下。后视镜里,刚好能看见她两颊深陷苍白的脸。
“你妈妈拜托我帮她找你,你回来了,有没有去看过她?”我告诉她,我联系了好多朋友同学,一直在打听她,但是都没有确切的下落。还告诉她,她爸爸已经退休了,她妈妈还在帮学校食堂煮饭,辛苦得很。还是沉默,我真想抽她!抬头却看见镜子里的她满头大汗,脸上眼泪鼻涕一塌糊涂,我赶紧回过身去,正看见她像一条死鱼一样往坐椅下面滑落。“阿莲阿莲......”我边唤着她边拍着椅背叫司机停车。待车一停,我急风赶火的打开后车门,钻进去把她拖起来靠在靠背上,然后催促司机开车去医院。谁知那司机冷笑道:“去啥子医院,这个是瘾发了!”我一怔,连问什么瘾发了,那司机大笑:“我说小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你给她一点海洛因,她保证就好啦嘛!”
我惊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看着面前那张扭曲的面孔,我一阵恶心,我的手被她肩后的骨头咯得生疼,却无力抽出。她的脸转向我,哀求地望着我。这时,我真想把她给扔出车外去。把眼睛移开,我冷冷地问:“你要到哪儿?”在她还算清醒的指点下,车子停在一排低矮的简易民房前,我付了帐,下了车,她随后踉跄着梭下,脚一落地就用骇人的速度往一间房子跑去,刚才的颓靡突然没了。我快步跟上,看见她抖抖唆唆地在开门,一打开,便差不多是跌着进去,我在后面,把那扇撞到墙上反弹回来的门稳住,听到钥匙还在锁孔上哗啦啦乱响。
探头入内,黑呼呼的什么也看不见,待眼睛适应后,才看见是一个过道,扶着墙壁走进去,大声地喊:“阿莲,在哪?”一间虚掩的房门透出一线暗暗的灯光,我一下子推门进去,看见她半躺在一张凌乱的床上,紧闭着眼,那神态是形容不出的满足,而手上,握着一支一次性注射器.......
我不再说话,我的眼前,闪过了一张,明艳无双的脸,那张脸似曾相识;我的耳里,飘远了,星光下的悄悄话,那些话不再重复;我的心里,汪起了一个池塘,池塘的水中,浮沉着断了茎的红莲花......
我不再询问,我的朋友阿莲,去了哪里,那个人在我的转身里,已经死去。
我依然过着自己不变的生活,上着稳定的班,领着不多的薪水,有一个健康可爱的女儿,拥有着一些爱护我,关注我的朋友,还有,我的爹娘不用为我太过操心,足矣!
悲伤理由
窗 外的冷雨,又在低低地悲泣,又是一个无眠的夜。站到窗前,伸出双手,接在掌中的雨滴,哪一颗,是你的泪?
总以为,事已过,境已迁,但为何层层叠叠包裹的心,还是一碰就要碎。
我不是一个好的修补匠,没有能力把它一再拼贴,走不出追忆,走不出凄冷,走不出回不了头的路。
满眼的泪,流不尽的是思念和痛楚。一盏青灯,伴随着我枯坐,一只雨蛾,不知后悔地扑向灯光。
往生者已矣,生者节哀!我自己告诉自己!可还是无可抑制心间的颤抖,我听见零零落落破碎的声音,却证实不了,碎片掉在了什么方向。
悔不该,你在的时候未曾紧紧的抱住;悔不该,你笑的时候落泪;悔不该,不曾一时一刻都守着你;悔不尽,是我终身的痛悔!
我的灵魂,又飘回多年以前,那个南京五月的午后,耀眼的太阳,漂浮在我的头顶,罩在我身上的阳光,却是冰一样的冷。熙熙攘攘的世界,突然好似只剩了我一个,路过的每一个身影,都如鬼魅一般的透明和飘移。
我只记得,眼睁睁地看着火化炉的钢门缓缓关闭,我那仅仅活了一百多天的,痛了爱了的小小身体,化为一缕轻烟,没在异乡的天际......伸出的手,再也收不回来,残留在指间的冰凉,掩不住嚎啕的泪!
病榻上的你,眼里,尽是求生的本能欲望,虽口不能言,但那紧紧抓住我衣襟的小手,揪得我撕心裂肺。你脆弱的生命,怎禁得住人间的凄风苦雨,怎禁得住病痛的一再折磨,纵然我用尽了心力来保护你,你还是在我的臂弯里,骤然停止了呼吸,永不瞑目......我只盼那强心针的效用,只盼那心电图的重新颤动,只想那双大眼睛再次睁开,只求有人能告诉我,这不过是一场梦......
我还是不相信你已永远睡去,抱着你,亲着你,不怕我的呜咽,惊动了你!
老天撕毁了约定,从我怀里,狠狠夺走了你,又让我一个人,沦陷在这苍凉的尘世里。
抓不住你挣扎的小手,掰不开命运合拢的双臂,你已经是我永远走失了的孩子,是我永远收不回的眼泪。
我不要这样的悲伤理由,我不要你变成我的回忆,我不想在茫茫的夜空里,找寻到哪一颗星星,是你不舍的眼睛。
可是,可是你终究,还是变为了我灵魂深处最不可碰触的痛,每一次的揭开,都是血流如注。
哭吧,哭出我再一次的思念;哭吧,哭出这世道的不公。我的恨,深深埋在心底,伴随着每一次碎裂的声音,提醒着我的痛。
我的爱儿,安息吧!宽恕那些夺去你生命的人,给他们善待生命的机会。
在这无尽无期的路上,我不知自己还要走多久,鲜花也罢,荆棘也罢,伴随着我的,还有那么多温暖的目光,你要是想我了,就化作一阵清风,扑进我的怀中,你要是念我了,就乘着月光,落入我的梦中......
后记:翻阅多年前的日记,掉出一张沾满班驳泪痕的纸,那是我从南京归来,悼亡我那在医疗事故中不幸逝去的大儿之作。不想再谴责了,恨是一柄双刃剑,刺伤别人的时候也刺伤了自己,大家都好自为之吧!
又:在之后,我又得了一个小女儿,和她的哥哥阳历生日只隔一天,冰雪聪明,娇憨可爱。给了我莫大的安慰,我爱他们,我的两个孩子,他们都是我心中,最温暖的回归!
三 在路上
三寨行
我的壮乡,我的土地-----来去由风,归朝记行
-----题记
车子行驶在开满了木棉花的路上,一路的云蒸霞蔚,骄阳下,红彤彤的花儿似乎是攒足了劲来齐齐绽放,间或闪过一株金黄颜色的花树,就让人直似觉得在一群嘻闹喧哗,风情万种的少妇队伍里,突然被恶作剧推出来的惊慌失措的含羞少女。
带着河谷气息的风越吹越热,三月里的天还应该是料峭春寒,可在归朝下了车,却早早感觉到了夏天的问候。
适逢小镇集日,车来人往,好不热闹。摊上的商品琳琅满目,品质各异,叫卖吆喝连成一片。正看着新鲜,转头发现丢了小素,原路寻去,看见她正举着数码相机跟上前来,笑眯眯的展示着她拍摄到的一套民族服饰,风华和老雨却又不见了,急忙抬步赶往前去,追到河边,他俩正在拿矿泉水冲洗刚买的草莓呢。大田坝的草莓果然甜极,几个人一下子就消灭了一大半。
此行的目的是老街三寨,大家在镇上稍事休息,便又登车启程了。
大概走了二十分钟,寨门就现在我们眼前,一副对联写得贴山近水,山寨的风情隐隐可见了。进了寨门,但见房舍错落有致,村道虽窄,却也清秀洁净。弃车信步而行,村民似已看惯了形形色色的来访者,见了我们这一小批挂着数码相机拎着矿泉水的游客,已不大好奇,自顾闲聊或埋头只做自己的活路。示范村的优越,使他们有了更多的机会与外面的世界相会。
路边古老的扁桃树,撑着大大的绿伞,慷慨地赐予着阴凉,巨榕的板状树根,让小素惊喜不已,蹲着,趴着,伏着,似要把这造化的美全收进镜头里面。
竹林里透过斑斑驳驳的阳光,醉在穿林而过的春风里,疑似已不在人间。从红尘带来的浊气,在此有了释放的空间。一行人,就像一群刚被放出的城市囚徒,贪婪地享用着------心灵的自由。
我们,都像极了飞倦的鸟儿,在漫漫的荒原上没有目标地跋涉,突然就在身下,出现了一片绿洲,便都一头扎了下来,再也不肯起飞了。所有的茫然和彷徨,都暂时停止,安宁和平静,又满溢心间。
稻作文化展馆的管理员-----村长,赶集去了,老雨和芳华给他去了电话,挂完后,老雨就寻到他的家里,取来了钥匙,开开门,我们就自己进去了。简陋素净的房里,沿墙摆放着农耕文化的物件,壁上是一幅幅介绍壮族风俗服饰的照片,还有一些来往者的题字,字体或端方,或豪放,可惜了,皆是一些夸赞之词。突然想起了曾有一个人,用他的字,题我的诗,不禁又有一丝黯然。芳华的打趣及时冲淡了我刚涌上的愁绪,她发现了一套小竹杯,笑问我,是否又思念杯中之物了,在朗朗笑声里,大家锁上门,继续往上面的寨子走去。
山梁里凹下去一片开阔地,竹影摇动里,隐隐现出茅舍瓦屋,画里的风景,怕也不过如此了。沿着一条三曲九折的小径,尽头又是别有洞天,小小的一处村落,炊烟阵阵,狗儿鸡儿, 气定神闲,不觉吟起古人的一句诗,“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天越来越热,腹里也开始抗议,正在此时,又是芳华欢呼了一声,把大家都引了过来。原来,她发现了一户农家的灶房里,竟然摆放着一架织布机,这可是个新鲜玩意,就连稻作展馆也不曾有的。于是,我们就顺理成章地向主人请求参观,就心安理得地坐下休息,就自然而然地和主人共进了一顿虽简陋,却无比香甜的午餐。其间,我们还用手机摄像,编演了我们的‘‘走遍富宁’’序篇,大家笑闹着,引得为我们做饭的老婆婆也开怀大笑。席间,我受众人之托,向主人敬了三杯米酒,那酒,清甜甘洌,回味至今。
临走之时,强塞给老婆婆五十元钱,聊作饭资,芳华又看中了人家编的一个精巧的小竹桌,自己作价三十元硬要了来,回程的路上,被老雨拿来做斗笠顶在头上,又是一路笑声连绵。
还了钥匙,看见几个村姑在摘枇杷,给了我们极便宜的价格,抱回了一大串,满口噙酸,却是满心喜欢。
车轮卷起的尘灰,遮蔽了我不舍的回眸,欢乐终会过去,我还要继续在冰冷的城市里奔波,就让这一天的记忆,作为我劳顿旅途中的一次休整吧,把精力找回,把勇气找回,再一次,上路吧!
别处的我-别处的你
走进你说过的那家客栈,黄昏和清晨赤着脚,在阳台上坐着。看来来往往的游人,背着大包小包出出进进。后院偶尔传来的钢琴声,有着别样的寂寞滋味。
洱海边的风,总是不停,我坐在码头上,看芦花白,看波涛绿,看一艘艘的机帆船停泊起航。崇圣寺的晚钟,悠悠传来,举着小旗的各路导游引着客人们各自回还,只剩我,还在把肩上行囊里的过往,一件件抛入层起层浮的浪里.只因为.......前尘梦未老,去路何凄迷!
身着随意,在洋人街里穿梭,看着手执啤酒发呆的老外,看着坐在门槛上打盹的白族老人,身陷滚滚红尘,竟不由自主,木立在这熙来攘往的街道上。
夜里,在网上又遇见你,你焦急地询问我,又漂泊到了哪里。我在视频里淡然一笑,回答你,既然已是漂泊,又何须问落脚何方!
行走的日子,如云消云散那般飞快,任凭脚步决定去往的方向,在路边等车,不会问,到哪儿去------你说,从我离去,你就如同丢失了魂魄,挂念着我是否迷路,是否三餐不继......不需要了,真的再不需要,我已经不再是你多年前遇见的迷路女孩,不再是你流着泪要挽留的爱人.我们的路,过程如此漫长,结局如此惨淡!
骑着一匹租来的黑马,沿着古老的城墙信步,牵马的老人絮絮叨叨,似要把他一生的沧桑在这一刻尽诉。我只是任凭自己的思绪,在夜风中穿梭,偶尔也回应他的一声询问。手指划过城砖上的青苔,按辔勒缰,仰首对月,大理的风好冷,我的心,好凉!
回到客栈,直接进了院内的酒吧,要一支啤酒,一盒香烟,邻座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在向她的外国朋友买弄着她的滔滔不绝。我认识的几个单词早已不认识我,我也不屑于听取什么,到是对面的外国男孩举起杯子向我致意,引来了那女孩一个敌视的眼光。我不以为意,酒尽杯空,带着半丝酣意回了客房。
醒来已近中午,打开手机,有你发来的几条信息,本欲删去,想想又作罢,删得去的是文字,删不去的是泪痕。给昨天那位多嘴的老汉去了电话,让他在南门牵马等我,今天我想去天龙八部影视城转转。鹅卵石铺就的山道宽敞清秀,眼前就是茫茫苍山,这些日子时雨时晴,山间连绵着淡淡的薄雾,初秋的青山,比夏时更绿。
此时已是正午,刚下过一场阵雨,城楼上的彩旗迎风猎猎,游人稀少,进得城来,两排仿古民居与殿宇楼台比肩而立,早上的游客已经归去,城内店铺里的工作人员要么闲谈,要么高卧。
箭道旁有一座小楼,初时我以为是座茶馆,及至进去才发现错了,原来这是金庸武侠文化驿站,没有人来招呼我,索性就自己参观。沿窗书架尽是金庸的武侠全集,各家评论。在金庸的武侠世界,岁月风起云涌,情意荡气回肠,我把自己的半生,比作程灵素,比作霍青桐,一样的强自坚持,一般的黯然神伤。想起你我曾共执一本《书剑恩仇》,掩卷同为香香公主的死扼腕,为翠羽黄衫的走长叹。如今只剩我,在远远的他乡,独自翻阅此书,只可笑,“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影视城的节目好俗气,草草编就,草草演罢,下午的游客还都兴致勃勃。凑不成热闹的我只身往山上走去,西夏,土蕃,契丹的拍摄基地远没有大理王宫的气势恢宏,甚至因无人修缮而显得异常败落。
穿行在楼台殿宇间,感受着时空的变幻,旁观着人情的冷暖,这里是一般的游人不会驻足的地方,只有像我这样寂寞的人,才钟情于此地的孤清和荒凉。来到建在山顶的凉亭里,坐在石阶上,远远的,是碧波荡漾的洱海,是连接着天与地的彩云。山风拂过,带来些许凉意,从包里取出披肩,包裹好自己,任凭思绪,伴着云聚云散,迎风蹁纤......
该起程了,既然已是孤独,又何必在乎,来来往往的游者都有同行陪伴。
一条清澈的渠水沿着山道的左边一直流去,想着应该是要流进洱海吧,反正我没有目的,亦没有地图,就让古城的水,带着我前行吧!
渠边绿柳成荫,负着行囊的我,突然感到心底的痛铺天盖地而来,不由得站住,呆了半晌。苦苦等来的一个人行走,难道就活该是这个样?
不!不!那只是我的心,还在积淀着层层叠叠的故事,而那些故事,本就早该遗忘......
放手吧,飞翔吧!何必去辜负那么多的美景呢,何必再与自己过不去呢.人生的旅途一开始,就注定了欢喜和忧伤,要一同上路......
我和丽江没有故事
初秋,丽江。
在网上和芳华相遇,她戏谑地笑我:“你好奢侈,不去观山阅水,竟然千里迢迢的跑来上网,山水若知,一定会生你好大的气!”
她是不知道,我和丽江,没有故事。
在雨中,我从嵌雪楼上行至文昌宫,一路游人稀少。殿侧有一排竹亭,几株古木被初秋的细雨洗得愈发苍翠,整个殿宇静得连雨声也听不见。面对着烟雨轻笼的古城,背靠着无言的青山,我斜倚在竹凳上,手托着腮,望着一片一片的青瓦,一座一座雾里的远山出神。
我不像别的人,怀着寻找的心情前来,因为我的行走也许本就没有目的。
此时的心境,到是符合这个古城的慵懒,然而却没有所有书中描绘的那种悠闲。或许,我是到丽江避难来了。
被自己患得患失的心弄得张皇失措,被一份难以启口的爱恋折磨得体无完肤,拖着沉重的行李,换乘着一辆又一辆开往避难所的客车。
我把自己锁在客栈的小房间里,机械的换着电视频道;我把自己丢在小巷深处的屋檐下,麻木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脚步;我站在笑语喧哗的四方街,不知道下一程该走向何处......
顺着所有四通八达的街巷,我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走着,走着。累了,就在最近的酒吧坐坐,要一瓶带有薄荷味的啤酒,安慰自己的茫然,要不就坐在路旁的石阶上,用披肩裹住冷冷的身子,用翘边飞檐的藏帽遮住面孔,靠着墙跟打一个盹。
我迷路了,竟然走出了古城的范围。新城区的格局与我到过的所有城市一样,繁华整齐,车水马龙,与古城的闲散恬淡突然对应。我好似穿越了时空,一时间竟恍如梦中。
大步大步的走着,急切地想重新寻找古城的入口,失落感铺天盖地而来,路过一家服装店时,无意转头,那橱窗里映出来的是一张苍白的脸------我得歇歇了!
向路边闲聊的当地人打听,得知不远处就有一个客栈,对外提供餐饮还附带网吧。我不觉就有一丝的兴奋,边走边压抑自己心底冒起来一丁点的期待。到了,转弯拐角处的这家客栈很现代,与古城里的风格完全不一样,毕竟它是要和新城相匹配的,就好似一个青花茶壶要配一套青花瓷杯,而一片涂了黄油的面包要配上一只斟了红酒的高脚杯。
因为还未到用餐时间,估计这里住着的游客都还在游逛,西式的餐厅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侍者装饰的女孩微笑着站在吧台后。微笑和少少的暖气让我渐渐消散了一点儿雨天带来的湿冷,点了一杯热咖啡,一片吐司,一盅奶油蘑菇罗宋汤,安慰已经委屈了一天的肚腹。
餐毕付帐,顺便请服务生带我去网吧。小小的一个网吧设在二楼,好在是人不多,打开自己的QQ,信箱里有几条未阅的信息,都是几个知道我行踪的朋友所留。这时芳华打招呼,都没问好就开始嘲笑我了,哈哈!她为我联系了她的一个学生,就在丽江工作,让我主动联系人家,我谢过了。这个大忙人在我走了那么远还在为我操心,可真是难为她了!
草草聊了几句她又忙去了,我打开自己的文集版面查阅回复近日的评论,在一首诗的评论栏里,看见了这样一句话:“好雄壮的诗句,我敬佩的老师!”老师,又是老师!难道他真不知道我不愿,做谁的老师都可以,就是不稀罕做他的!盯着那行字发了半天的呆,QQ嘀嘀的响了,是他的头像,我的手心竟然有些出汗。对话框一打开,就看见一个笑迷迷的脸蛋,我的行程他是知道的,东拉西扯,顾左右而言他,为什么都在回避?
他是否是我这一路行程里的劫难?
我在丽江的青石路上行走,故事,却留在后方......
给芳华的学生发了条信息,她回复说六点半在古城入口处碰头,看时间已经五点半了,我起身离开,打了一辆车径往约定之处前去。
嵌雪楼下的人造百水台有点做作,大屏幕里播映着张艺谋的丽江印象片花,一位女歌手在用高亢的纳西语唱着她的丽江,一大批游客在巨大的水车前轮番合影留念。花花绿绿的各式披肩,罩在各种各样的人的肩上,碰到一两个气度脱俗的,那俗气的纺织品好象一下子就有了灵动的生命。看着自己胸前垂下的湖绿色流苏,我不禁莞尔。
雨不知不觉停了,一丝阳光挣扎着撕破云雾,给阴冷了一天的城池带来了傍晚的最后一点色彩。我摘下帽子,理了理鬓边的乱发,找一处还算清净的花圃角落坐了。一个身着纳西服饰兜售银器的老妇人可能盯了我好半天了,我才坐定,她就凑了上来,给我亮出她两只手上挂满的银制品,那一双手皴黑干裂,千沟万壑,那一副副精美的首饰让我看了,只有满怀的心酸。我赶紧拉她在我身边坐下,让她把东西都放在花台上,我细细的挑选,手链,镯子,挂坠,戒指,耳环,买了一堆。虽然我平素从不佩带这些玩意,但我看见她眼里透出的笑,就已经值得了。
我正把玩着一对耳坠子出神,突然从面前闪过一个小小的身影,确切的说,是被人大力推了踉跄而过,定睛一看,那身影已经垂头站定,一个梳着两个小辫的女娃娃,穿着半旧的碎花布衫,不过六七岁的模样,右手握着杂技舞台上才用的衔功底座,跟后而来的一个中年男子粗暴地拽住她的手臂,把她摁到了人行道的中间,然后负着手慢慢走到我的旁边。
此时刚好有一群游人从那边过来,那女孩子趄着眼往我这边看了看,我见到了那双大眼睛里的颤栗。她弯下腰,把底座支稳,然后双手拄地,用小嘴含住衔座,单腿一蹬地,倒立了起来,她尽量把身子弯曲,直到两只脚底差不多悬在头顶上,待平衡后,突然两手一撑,离开了地,只剩两排小小的牙,在支持着她整个的人生重量......
耳坠被我紧紧的攥住,长长的指甲掐痛了我自己,在号称人间最后一个仙境的地方,我无能为力地,亲眼目睹了这样的污浊。看着游人们带着怜悯和嘲弄把零钱扔在地上,我的激动和愤怒化作了羞愧,我又能,为她做些什么?......
默默的起身走开,我不再回头,既然我是那么的懦弱,那我就不能把施舍留下,因为留下的,也将是我的屈辱。
约定的时间已到,我和芳华的学生凭短信上的描述找到了彼此。那是一个活泼漂亮的姑娘,姓杜,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她一见如故的挽起我的手,到弄得我有些不自在。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把刚才的落寞收敛起来。我们边走边攀谈,她的健谈给我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我想我的气质也应该吸引了她。
我们沿着流水,往四方街的方向慢慢行去,身为同乡人的我给她讲述着家乡的人事变迁,她偶尔问起的一些问题一些人恰好是我所熟知的,让她叹息惊喜唏嘘不已。
一路上,她带着我往她所喜爱的店铺里钻,我也给她看了我刚才买的那些小玩意,她大笑,说我被骗了还那么高兴,这些根本不是什么老银,只不过是一些镀了银的假货而已,我不以为意,因为我又看见了那双闪烁着感激的笑意的眼睛,我为我不曾质疑而庆幸。
一个小店吸引了我的注意,里面的东巴纸制品好精美,还有专门描述丽江的明信片。挑了一套雨中的丽江风景,请求小杜带我去邮局,我们花了好长的时间,把所有的明信片寄往它们应该去往的方向,我的笔底,有问候,有玩笑,有忧愁,也有思念;还有一句话:我和丽江没有故事!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们在路边的小店随便吃了点米线,小杜约的人已经在四方街等着了,匆匆赶去,和他碰上了面。这是一个略带一点忧郁气质的大男孩,见到我们在他面前出现时掩饰不住他的羞怯,敏感的我一眼就看穿了他对我的小女友暗含的情意。
男孩姓和,一个纳西人最大的姓氏,他的妹妹就在名扬四海的一米阳光酒吧上班,位子是已经定好了的,在他的带领下,冒着又下起来的小雨,穿过熙来攘往的人群,我看到了在夜的笼罩下,丽江对所有人的诱惑。流连的灯影,或激扬或婉转的音乐,相拥的情人,孤独的旅客,所有的人,像飞倦了的鸟,或从容,或迫不及待的,都要在这里寻一个栖息的角落。
陈旧的纳西室内摆设,组成了我身所在的这个著名的酒吧,沿水一带都是它的分店,我们临窗坐着,小和的妹妹笑着过来招呼我们,一个身着披星戴月,原汁原味的纳西少女,略黑的脸蛋,粗眉大眼,和她的哥哥比起来,到多了几分粗旷与豁达。几巡酒后,拘谨的气氛渐渐散去,酒水,音乐,灯光,都开始暧昧起来。舞池里已经有三三两两的身影在舞动,小杜一把拉起我,也加入了这个摇动的天地。随着节奏,每一个人都放纵地扭动着身躯,小杜狂放的舞姿立刻吸引了一群男女的环绕,我悄悄退到边上,轻轻地随着音节舞动,我不想张扬自己的舞姿,虽然我曾在自己的舞台上得到过太多的注目,但是现在,我只是一个过客,不是一个舞者,我和丽江没有故事!
醉了,开始大声的笑,小杜靠在我的肩上,用手指着坐在她对面的男孩,小和含笑着来握,却被她一躲,那只年轻的手落在了燃烧着的烛台上,他猝不极防的把手收回,眼里的伤,怕是要比手上的伤更痛。
小杜又蹦着跳舞去了,一个卖玫瑰花的女孩从我身旁经过,我一把搂住,掏出一沓零钱塞进她的手里,她点了点,抽出几枝长茎玫瑰递过来,越过桌子,我把花扔到看着舞池发怔的男孩怀里,他一愣,随即转头轻轻地给了我一个微笑。这微笑,何其相似,这感觉,却何其遥远,我不过是渡劫而来,有什么资格怀念。
小和握着花也融进舞动的灯光里了,剩我一个人独坐,还是习惯性的左手托着腮,右手手指在杯沿无意的划圈。邻桌也是一个单身的男子,举起酒杯向我致意,我微微一笑,也回敬,然后一饮而尽。他的目光瞬时充满了暧昧,似要离坐过来,我却把头转回,留给他侧影的冷漠。有人说,丽江是个适合艳遇的地方,于我,不是,我和丽江没有故事!
夜深了,告别小和的妹妹,我们三人并排走在回我落脚之地的路上。话多多的小杜却沉默了,小和手里的玫瑰被他的手紧攥得怕是要断了。眼看要到,我突然提议去吃消夜,因了我是客,他俩也没异议,待东西点好,上罢,我从侧门偷偷溜了,只让老板娘过一会再给他们留话。丽江是他们的,丽江才是他们的故事。
满城的柳树在夜风的吹拂之下摇曳,它们也有故事,故事就在垂下的枝条里;静静流淌着的水,也有故事,它的故事,就藏在它仰望的天空里;只有我,没有故事,我只是,行走在丽江的日里,夜里,和梦里......
瑶山雾
将近傍晚之时,车进大瑶山。
一路的颠簸终于结束,我们一行人迫不及待的跳下车,用各种各样的姿势舒展已经僵硬的肢体。
我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两臂高高举起,待要放下时,双手却随着眼光的定格,停留在了半空。
在我仰面对着的地方,是我们落脚的山头,确切地说,是山的顶峰。可是我无法目测它究竟有多高,因为它已经被整整一片雾岚------完全笼罩住了。
我几时见过这样大的雾!
一棵棵八角树,影影绰绰,在缓缓游荡着的雾影间静默,偶尔有一只归巢的雀儿,用翅翼扑散开深紫色的雾气,一头扎进窝里,便再也不见出来了。
“老唐,你不用见了山高就做这样的姿态投降嘛!”
我的中学同学兼此行的司机阿龙在我身后打趣。
我赶紧把手放下,“你看,好大的雾!”
我以为他也会和我一样惊讶,却不料他“切”了一声,就开始打击我大惊小怪,不常下乡,弄得我有些意兴阑珊了。
可我对于是雾来迎接我,还是比较高兴的,以至于对那位兴冲冲跑来迎接我们的寨佬,反到没多大兴趣了。
在寨佬的热情引领下,我们走进了寨门。
这里是一个瑶族聚居的村寨,我们此行的目的是采风,同行的有本县的电视台记者,还有外县的两位采访者。听说这一次的仪式多年难得一遇,所以大家的装备都十分齐全,看起来还真挺有阵势。
我作为一个文学爱好者,沾了宣传部的光,很荣幸地相跟前来。
只不过我除了包里的一个本子一支笔,就别无“装备”可言了。
在途中已经听宣传副部长刘兄作了简略的介绍,知道了要采访的是瑶族的一个支系------大板瑶。
今夜他们度戒,也称“过法”。
我素来只听说蓝靛瑶有“度戒”之法事,不料今日听闻大板瑶也行“过法”,不由兴趣大增。
进得寨里,天色已经擦黑了,主人家的房屋就坐落在雾霭萦绕的山腰上,通向住屋的石梯旁,有一道竹篱蜿蜒而上,一株已经枯死的老构树,保持着生前的姿势,依然在园门后迎来送往。从石阶最低处的角度看上去,用老屋和越来越重的浓雾为背景,取入镜头,不失为一幅绝佳的冬暮山居图。
我还在为自己的发现陶醉之时,刘兄早已亮出家什,寻找最佳角度取景了。
一个身着大板瑶服饰的老大娘正好从石梯上缓缓走下,看见镜头对准了她,步子不觉犹豫起来。
刘兄赶紧立起身子,假装没注意,谁知他早已调好了焦距,在老人恢复了自然行走的几秒钟,自动拍摄已经替他完成了任务。
我看见刘兄回头,对着我和阿龙得意的眨了眨眼睛。
等拍完一组照片,跟随主人上行至屋前,一株挂满了红艳艳果实的柿子树,从竹篱后斜逸而出,顿时和园下那株枯木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一生一死,一枯一荣,造化何其残忍,又何其多情。
晒台上已满是人,盘腿坐着写字的法师,在各色纸上虔诚地书写着度牒,比我们先到的各路采访者已经摆开了架势,所有的镜头全都对准了大小法师,对准了案上的各种印鉴和牒文,几乎已无插脚之地。
我趁一位摄影师离开晒台换镜头的空隙,乘机挤了进去,刘兄正蹲在一张摆放度牒的案前,埋头研究。我站在他身后,也俯身就着暗淡的暮色观看。
“有意思!”
刘兄回头对我说。
我亦蹲下身去,他指点着牒文上的文字,“他们应与道教源出一处,由此我们可以推测溯源,瑶族先民曾深受道家文化影响,在迁徙和发展中,又自然形成了他们本民族有特色的流派。”
“你看,这应该是一份契约---婚姻的契约。”他指着已经盖上红印的落款处。
“哈哈,那不是我们平常的结婚证书吗?”我笑问。
此时过来了一位老法师,我们便执牒文向他请教,不想此下还压着一张一模一样的牒文,更引发了我们的兴趣。
我们把对结婚证的推想请法师印证,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可让人意外的是他接下来的解释:
“这是一份阴阳相通的契约,联系着天上和地下。我们大板瑶不象蓝靛瑶行成人礼,两个支系是有区别的,我们的是夫妻一同度戒。”
这位法师应该有些学识,也象见过世面的人,尽量用通俗的语气来阐述,话语里满溢着自豪感。
“这就是一张通行证,如果夫妻两人有个人先死亡,就把那份代表进入阴世的牒文焚化,而后走的另一个,就可以凭借盖上印记的牒文在天上和他相会,就又是一家了。”
他还在继续解说,可我已经神游太虚,浮想连篇了。
阴世和阳间,生时不离,死亦相依!
这是怎样浪漫的仪式,能主动来参加这个仪式的人,要具备怎样深厚的情意?
一张灵前焚烧,随同往生的字符,真的具有那样大的威力,可以把两个相爱的男女栓牢捆定生生世世?
这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宗教仪式了,在对神虔诚皈依之前,他们一定做好了永世不离不弃的准备,因为这个仪式完全并且绝对是自愿的,那需要足够的眷恋和足够的勇气。
在这个物欲横流,速食爱情的今天,你敢发这样的誓愿吗?
我不敢!!!
我们之中绝大部分的人,已经丧失了对爱情的膜拜和信仰,我们渴盼天长地久却又惧怕天长地久,我们梦想生死相许却又忌讳生死相许。因为选择太多,诱惑太多,得到的时候忘了珍惜,失去的时候也不可惜,反正有得挑选,有得更替。
这是时代的悲哀,是我们这些失去信仰失去指引的人的悲哀。
这两份连接天地的凭证,是对爱情和忠诚的制约,它用宗教的威力震慑着易变的人心,用只能由心感应的冥冥之声,呼唤着灵魂的永生。
若果真有灵魂的相聚,那一对对再次相会的人,眼里要溢出怎样的幸福?
我无从猜想,更无缘体会了。
几位瑶女来请我们入席了,我一看,长桌宴,酒碗已经摆了齐齐整整的两行。大家分宾客坐定,我仗着有些酒量,敬了主人家又敬同行的朋友们,不知不觉就有了几分醉意。
悄悄的离席,跑到晒台上吹风,散散酒气。雾愈发的大了,已经降到了主家的屋顶上。明晃晃的电灯光从雾里穿过,如芒光线里,看得见雾影在青瓦上游移。
檐下倚柱靠着一位盛装的瑶女,肩上垂下的大红绒球特别醒目,她的手无意识地抚弄着胸前的银链,我看着她的侧影,感觉她似乎在沉思,带着酒窝的嘴角不时轻轻的上扬,真是一位俏丽的女人,我已经听说,她就是参加度戒的十对夫妻中的一位,而且刚刚新婚不久。
我在暗处欣赏着她时而娇羞时而叹息的模样,望着她似乎幸福得有点失魂落魄。看来,她在期待中有些紧张了。
我窃笑之余,却不禁涌起了深深的失落。
我能这样没有牵挂的翻山涉水,走村下寨,与我解除了婚姻的羁绊不无干系。
对于远去的婚姻我没有后悔,我已经对爱情持怀疑态度,已经对婚姻敬而远之。感情的消退和信任的背离,犹如一柄铁锤,把我重新打入了爱情的不毛之地。
我拷问着自己的灵魂,如果它真存在的话!我们这一代人到底缺少了什么,为什么关于爱情的故事都像一个个泥塑的玩偶,把玩的时候眉开眼笑,摔碎的时候毫不吝惜!
我这样不相信爱情的人,却来观望这样的婚誓,是否是个讽刺?
堂屋里铃鼓开始响了起来,仪式正式开始。
我站在一台台摄影机后面,所有的人都屏息凝气,用镜头紧张地收录着仪式的每一个环节。
大小师父们虽说清一色全是男子,却都身着艳红的法袍,头裹红布,一手执铜铃,一手握芴板,站了满满一地。其中的区别只是,大师父们着男装,小师父们着女装,代表着阴阳的和谐。
仪式亢长而繁琐,舞步僵硬而滞重,经文晦涩难懂,一切都那么的严肃和机械。
一个瑶家小姑娘拉着我的手,把我引到火塘边。几位中年妇女正就着灯光整理盘头,做最后的固定和修饰。
我接过一个盘头,手上一沉,竟然好重。
“你们平时就把这个戴在头上吗?”
“是啊!”小姑娘用不太标准的汉话回答我,她身边还坐着两个少女,怯生生地打量着我,我长风衣长马靴的打扮,一定让她们注意很久了。
我把盘头戴在自己头上,半分钟不到,我细细的脖颈已经撑不住了。忙不沓取下,惹得几个女娃娃吃吃地笑起来。她们有些害羞的不敢和我对视,就一个劲地偷眼看我。
那样纯净的眼神在城里,在我大多数与她们同龄的学生眼中,已很少见得到了。
用手撩起她们胸前和腰后的流苏,我俯下身子细细观察。她们胸前对襟上镶的银扣引起了我的兴趣,我凑近想看清楚上面究竟会不会有她们民族的图腾。
“那个是宝贝呢!”我头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一回头,脑门差不多和一只土碗亲密接触。
原来是男主人敬酒来了。
“来来,老师喝口酒,然后我告诉你这是什么东西。”
在瑶寨,拒绝主人的好客是极不礼貌的,我即使酒劲还未过,也只有起身,就着主人家的手,扎挣饮下一大口。
酒一入口,我胃里马上翻江倒海,这是什么酒啊,又腥又烈。
小姑娘看我龇牙咧嘴难受,却不敢出声的样子,附在我耳边笑这说:“这是新熬的猪肝酒!”
我一惊,还没咽下的半口酒差点喷出来,赶紧用手掩住嘴,心里哭笑不得,真是各方各俗啊!
忍着嘴里不一般的滋味,我耐心地听男主人介绍那些银扣的来历,原来是代代相传之物,有的竟然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我边赞叹边打主意寻机溜走,当男主人把注意力转向看得入神的阿龙那边时,我挤到门外,寻了个僻静的地方,从包里取出矿泉水猛漱口。
我的天爷------猪肝酒!
“来来,接一下。”
我身后的板梯上突然放下一个相机脚架,我赶紧伸手接住。之后看见刘兄正从单薄的板梯顶上探出头来,吓了我一跳,看着他找不到落脚的点,我不禁为他庞大的身材捏一把冷汗。
他一会攀梁,一时伏地,找角度,对焦距,全景,特写,终于给他抓拍到了几个极好的镜头。
我最为倾倒的是这样一幅:
镜头调整到屋顶直射而下的灯光上,瞬间仰拍到了一位年轻的小法师侧影的特写。光影的完美结合,构成了一幅极具视觉冲击效果的画面。
随着大法师起舞的小法师,面容俊秀,神色迷茫,从他头顶红布包头里透泻下的灯光,好似来自另一个世界。
此时凝固的舞蹈,是否已经完成了天与地的通灵。
在这样神秘的氛围里我有些窒息,也许是火塘里燃不起来的湿柴在作怪。我忍住满眼的泪穿过人群再次挤到门外去,雾已经降到晒台上来了。
走到晒台的边缘,冷冷的雾雨从我脸上轻轻拂过,我的影子通过屋里投射出来的灯光,反射在菜园上空涌起的雾里,显得那样的单薄修长。
今晚才是仪式的开始,主角们要明天早上才会到场,然而我们已经说好一早就要离去,我们都是不能离开红尘太久的人,什么七星灯,什么立誓,往后所有的仪式都只能凭空想象。
但是足够了,即使只是见识了开始,我的心依然得到了洗礼,尽管那神坛不是为我而设。
信步走到篱旁,看见那棵柿子树在夜色里静静的伫立。
伸手摘下一个柿子,轻咬了一口,没有离枝的柿子虽然艳丽,噙在口中却是麻而且涩的。
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刚摘下的柿子是不能吃的,要经过渥藏或水泡才能脱涩。
也许爱情就是这样吧,多少人贪恋着枝头上的鲜艳,迫不及待的采摘下来,却忘了用心来把它捂透,用血来把它泡熟,匆匆忙忙尝了才觉不对味。
舍得的便一把扔了,从此山高水远,再不相会;不舍得的,拿拿放放,却不知道咬破的果实早已无法贮藏,那个伤口只会一天天的发黑溃烂,直至再也拿不起来,丢不出去。
我手中的那枚柿子,在手心里的温度还未传递上去之前,已经穿透重重大雾,以一个绝对优雅的弧度,坠落于山脚的溪涧里。
侧耳细听,除了屋里低低的诵经声,从雾里,我察觉不到任何声响传来的方向!
铃鼓声喧,此夜无眠。
天亮了,雾依然未散。
我们作别了主人家,登上了已经发动预热的汽车。
当车驶过一道山梁,半轮红日正从大雾中盈盈探头,我回转身向车后望去,似乎看见了雾中的八角树下,有牵手并头,带笑低语的男女,衣饰艳丽,环佩叮当
四 铭记
记得,我的世界你来过
打开电脑,发现空间里有你来访。
邮件里,三个字---‘‘对不起!’’我强撑的坚持,一瞬间全部陷落。
我的世界你来过!
你的到来,没有任何朕兆。当我们的合作结束时,我应该可以忘了你,甚至在大街上擦肩,也不一定认得出你。
可是为什么,你又要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让我遇到?
不可否认我的心已枯槁如灰,在你来到之前。
结束了那段延续七年的婚姻,我就为自己的心,造了一座密不透风的房子,镇日里锁住自己,自以为固若金汤,刀枪不入。
却为何要记着我,为何又在我眼前出现?我们原本,只该是过客。
你的气息,什么时候拂去了我心头的尘?你的话语,是怎样舒展了我的眉?你的身,你的影,是几时在我眼里生了根,扎了营?我不知道,我全不知道.......
我只是,每天路过,你要走的路;虽然,那条路,并不通向我的家。我只是,在每天黄昏的时候,都要经过那个运动场;虽然,你并没有时间,总在那玩球。我天天等在电脑前,傻傻的点击着你时时灰白的QQ头像;虽然,我知道,这些时候,你都在执行任务。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却又为何在同一个世界里相见!
你不该,偷偷来到我的门前,就因为要看我一眼,却又怕我看见;还不该,在不经意遇见时,像个怕老师的学童那样,手足无措;更不该,刚刚还和朋友海阔天空乱侃的时候,一见到我,便语无伦次.....
一次次,否定这样的感觉,一次次,又肯定这样的眷恋。生活的天空,一会儿晴,一会儿阴。我好象一个才初恋的女孩,不知要怎样掌控这样的变幻莫测。
也许,远方能让我平静。
走之前,打开电脑,要给几位好友道个别,交代离开后的一些公务,却不料,你也在。是我,有意对你透露,也许,是我的潜意识并不想真正离开。可你就真来了----来送行,几分钟,那样快,就来到了我面前。
然而,又能怎样,只能相视一笑,我依然飘然而去。我只是三尺舞台上,书写丹青的舞者,而你是南国大门里,守家护国的卫士。却都有着不容随意更改的生活,有着无数不可相望的理由.......
时空若能置换,岁月若能重来,我的人生若未曾受过伤害,世道若能再公平一些,我,定会义无返顾。
走过那么多的地方,记不得有多少风景,没忘记的只是,在一个禅院朝拜时,为你求得了一尊幸福神。
是的,我要你幸福,我不再打扰。你的生活要好好过,我会远远的祝福着。
我要为你写一首诗,就算是一个特别的告别仪式,别人不知道,只有你能懂!
我的空间你打开了,我的世界你已来过。你一定已经看见那首诗,也一定听见了我的梦,碎去的声音.......
不用说,对不起!我的泪会告诉你----我会笑笑说没什么,我会说一切都会过!
只要你记得,我的世界,你来过!
一回首的距离
整整一个上午,我握着遥控器,坐在宾馆的地板上,歇斯底里的------放纵地哭,放肆地流泪。
你一早匆匆走了,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留下我一个人来面对,面对我,不能爱你,面对你,不能爱我。
昨夜塔下的牵手,你一路背着我拾级而上的温柔,那宽宽的肩头,我明知不该倚靠,却无能为力的,醉在了你的胸口。
和一群带着吉他,弹奏着自己写的歌儿的大学生们,一起放声高唱。
抱着吉他的我,赤足披发,在你的眼里,不再是平日的温和和恬静,我恣意地放纵自己的天性,任性地放逐自己的歌喉,要把所有的心事,所有的等待,所有的失望,全都用歌声来告诉。
夜已深,歌已罢,你复背我寻阶而下,不许我怕你受累而跃下。你牵我濯足,理我被风吹乱的长发,在霓虹灯下相携而行,在无尽星空下默默相视。
你年轻的手紧握着我的肩,我们相拥着,要把这一生的拥抱,都在今夜用尽;我们疯了般的相吻,却吻不干我脸上滂沱的泪;你捧着我的脸,似要把我,一生阅尽;你的双手,缠绕在我散落的发中,你的额头,紧紧贴在我的身后......
当你,要把自己全部交给我的时候,我哽咽着,在你耳边如梦呓般低语:我怕,我怕得到之后,便是永远的分离。
你懂我,你的理智,战胜了欲望,你的爱,不是这样的占有。
枕着你的臂,让我沉沉睡去,梦中,依稀可觉你轻吻我的额头,是那样的小心翼翼,是那样的不胜怜惜。可是,你能看得到吗,我的泪,在梦里,已经流成了一条大河。
天亮了,不敢睁开双眼,蜷缩在你温暖的怀中,只怕一放手,无边的寒冷就会把我包围。可你,你终究要走,即使不舍,即使不忍,即使你一步一回首......
我们连一个欺骗自己的承诺,都不敢留下!空荡荡的房子里,漂浮着我空荡荡的心,空荡荡的心里,还残留着你远去的脚步声。
这支歌,好似我写的诗啊------,它恰逢其时的来到我的寂寞中,又惨不忍睹地撕裂了我的心。
我把自己的眼泪,揉碎在歌声里,我把自己的痛苦,丢进这无边的绝望里......
习惯了 和你在一起 总是在 你转身之后
习惯了 听你的呼吸 一个人 偷偷地哭泣
你说过我们之间 总是在 痛过之后
永远,只是一回首的距离 才懂得 如何去珍惜
那一季孤独的天空 那一季落寞的寒冬
连鸟儿 都走得匆匆 连雪花 都和以往不同
那一片晚霞的火红 那一场温柔的倾诉
暖了我 全身的痛 暖了我 无声的痛
全身的痛。。。 无声的痛。。。
我不过是一个失去了婚姻的女人,一个没有了家和爱情的弱者。虽然,没有人说过,像我这样的女人已没有了追求爱情的权利,但我心底比任何人都清醒,我真的是,失去了这样的------自由!
纵然我们被彼此深深地吸引着,却无力表白,你是从远方追求梦想而来,和你一同的,是爱了你那么多年的女友,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你永远不该对她背弃。纵使她的姿容比不了我,纵使她的才情比不了我,纵使她的痴狂比不了我,但是,你必须要对她负责担待。终究到底,不论我是如何的思念,也只不过是一个迟到者......
我说过,至此之后,只会远远的看着你,看着你一定要幸福。就把我,当作你行走在夜空下,偶然看见划过的一颗流星,虽然,是那样的美丽,虽然,在你的心里,还是留下了轨迹.....
从此以后,我们之间,就只该在梦里相见;从此以后,我们之间,就只能是歌里吟唱的------永远,只是一回首的距离!
五 友情
给秋风了无痕------生日前夕的祝福
习惯了在写东西的时候,一遍又一遍的听着同一首歌。
有一天,接到了一首,从远远的网线那边发来的一支歌,又看到了茗香小筑里新发的一个中篇连载,我不觉痴了.....
《给我一个不伤心的理由》------一次一次地听,一回一回地看,一场一场地流泪!
我在歌里,听见了自己的心疼;我在文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我在泪里,知道了,遥远的有个地方,还有一个人,在陪伴着我的孤独。
在网上,和文友赛诗,苦于胸中蕴墨不够,临阵磨枪,乱寻词谱,竟然误打误撞,跑进了诗词论坛里------一个全新的天地,向我敞开了宽广的胸怀。
注册,发贴,仅仅一夜之间,我就知道,我不会再轻易言离,不会再像在其他网站那样,满怀热情的加入,失望至极地退出。
霜天,茗香,茶社,云淡,闲谈,多多少少,都留下了我思绪凌乱的字迹。倾诉着自己的心事,畅言着自己的梦想,挥洒着自己的性情,放纵着自己的悲苦......
我时而淡然,时而尖锐,时而缠绵,时而豪放的书写,在这里,得到了指点,得到了赞赏,得到了叹息,得到了慰藉。
九月十三号那天,我收到了第三条快信,信件内容是如此的:“喜欢你的文字,淡淡地透着忧伤!”落款是:秋风了无痕。
打开版面,搜寻到了这个名字,看到了她的文字。一个与我截然不同的女子,跃然在我眼前。
她的字里行间,蕴满了幸福的痕迹,优美的文笔,灵动的思绪,恬适的哲理------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女人,懒懒地坐在紫檀花架下,依偎着自己的爱人,膝前是调皮的儿子,在冬日午后暖暖的阳光下,就着白瓷茶杯,细细啜品的样子。
她可以不用特别的漂亮,但她绝对优雅大方;她一定不会撒娇做痴,但是身边的那人,一定会深情地看着她款款低语。
我陶醉在了自己的想象里,也掉进了深深的羡慕里,我告诉自己,应该和她认识,不管可不可以。
生活是那样的寂寞,我陷在文字里不能自拔,因了无望的爱情,因了失败的婚姻,因了烦琐的俗事,因了长夜的凄清......
我回了快信:“谢谢无痕,我们可以做朋友吗?我的Q号是------”
一天后,我晨操归来,打开电脑,信息管理器闪烁起来,一个陌生的号码在显示器上现出,“我是秋风了无痕!”
心头一喜,急忙接受,对话框里,是一双紧握的手。
我在云南,她在江西,一根看不见的网线,维系了彼此。网络给了我们相遇的机会,没有客套,没有恭维,就似早已打过照面一样,突然有了说话的机会,自然而然地就侃侃而谈起来。
互报了年岁,我俩竟然同庚,更觉亲切起来。
我羡慕她生活的悠闲,她欣赏我工作的充实,我们谈天说地,谈理想,谈爱情,谈诗歌散文,谈快乐,谈忧愁。
她告诉我:“生活是不断地追逐,不断地遗忘;”“好的,美的就是缘,充满无奈的就是宿命;”我告诉她:“我写文字,是为了自己而写,为了自己的心写。”
地域的遥远,不能阻挡我们友情的飞速发展,对话框里的问候,见证着我们彼此已经有了深深的牵念。
我在自己痛苦的爱情里悲伤万分的时候,写下了一篇文章,是她第一个回贴,她在我的Q里留言:“丫头------”一杯虚拟的咖啡,引得我更是掩面大恸。
在我的世界里,心碎没人看见,悲伤无人慰藉。“无痕,你不知道我是怎样的哭......”我告诉她。“看你的文字特别的心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能读出你的心疼------”她说!
我毫无保留的,把我的故事告诉她,她是那样的亲近,仿佛她的手,已经真的轻轻抚在我的头上。“别为难自己了------命运弄人,时间错了,心里不痛快就哭出来吧!”
“ 从她的文字里看得出那份疼痛,从她的叙述里也可以真切地感受到那份无奈,如此经典的一个情节更象是电影里、小说里着力刻画出来的,然而这一切,又是如此真实的展现在她的面前……
爱与痛的纠缠、爱与痛的轮回、爱与痛的牵牵绊绊、爱与痛的离离散散,为什么相爱却又注定此生无法相牵?是一段错爱?是命运的捉弄?是时间的交错?亦或者说原本就是宿命?”
精致的文笔,沉静的抚慰,我明白,这是为我而写,不管幸福该如何定义,她也诠释了我的痛,安慰了我的痛......无痕,再一次对你说:“谢谢你!”我何德何幸,得友如此!
诗词论坛里,无痕是平山湖的挚友。我们一起讨论写小说该如何用笔,情节要怎样发展,要什么样的铺垫,人物要怎么塑造,虽然相隔千山万水,也未能阻挡我们,一起用功,一起嗟叹,一起欢笑。
在耳朵听不见的地方,交换着各自的心灵,在眼睛看不到的地方,互相倾慕,互相欣赏。
短短的两个月,却似乎已相知了半生。
今天,是你,无痕,我的朋友------最快乐的日子,山湖不能亲自前往道贺,只能在键盘上写下如此话语。
想必你的亲人已经为你准备好了精美的蛋糕,你的爱子已经等不及要为你吹灭盈盈燃烧的蜡烛,祝福你,生辰快乐!!!
我在远远的地方,为你祈祷:幸福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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