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祭

寥廓冬雪

    今天是母亲节，让我更加想念母亲。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两年多了。2006年12月30日，北京下了一场大雪，就在那茫茫风雪中，母亲走完了她79年人生之路。此前她已经在医院住了20天，不能进食、不能说话，再以前她在轮椅上生活了一年多。
    心好痛，泪长流......不思量自难忘，往事如细雨，点点到心头！
    母亲是一个极普通的劳动妇女，有着安安稳稳过日子的极普通的愿望，然而近80年的岁月却给她的命运打上了极不普通的印记，使她本该极普通的生活变得坎坷而崎岖，本该极温顺的性格变得古怪而孤僻。
    年轻时的母亲，活泼开朗，热情洋溢，又温和可亲。在解放军总后勤部的一个被服厂上班，并且加入了共产党。母亲喜欢花，不仅在院子里种、在花盆里养，而且还常常在胸前第二个扣子里别一支玉兰，让那淡淡的幽香弥漫在身上。记得上小学时候，一次我考试得了3分，心里很难过，回家来不吃饭坐到胡同口去等母亲，直等到路灯都亮了，母亲才回来，远远地我就扑上去，叫了一声妈妈，眼泪就下来了。母亲把我抱在怀里，听我断断续续地说完，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说：“不要紧，下次好好考就行了。”那一刻，被信任与被宽容的感觉夹杂着淡淡的玉兰花香，永久地留在了我的记忆中。
    母亲给我们讲过一个故事，说护国寺里曾有一个要饭的瞎子，她把四个儿女拴在自己的身上，要来的饭先给孩子吃，宁可一起挨饿也不把孩子给人，怕孩子受人欺负。讲完，母亲把我们搂在怀里，声音柔柔的说：“我这辈子能有个安稳的家，一家子在一起平平安安，儿女们孝顺听话就知足了。”我在母亲怀里，抬头望着她的仿佛储满了水的大眼睛，觉得她真美。
    岁月的蹉跎并不因善良人的愿望而减少。
    那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我家也受到了史无前例的冲击。父亲被打倒、被批判、甚至被逮捕。勤勤恳恳、穷苦出身的母亲也在厂里遭人白眼、遭人唾弃。母亲的心灵受到了深深的伤害。从此她再也没有给我们讲过“天下为公”“无私奉献”之类的大道理，却常常告诫我们不要争强好胜，不要轻易相信人。
母亲48岁那年，粉碎了“四人帮”，文化革命结束了。
    没过多久，父亲又患了癌症，年过半百的母亲没有一丝懈怠，既要顾小的又要顾老的。患病五年后，父亲在痛苦中故去，而在经济转型中闯荡的孩子们谁也没顾上母亲更没想到母亲是否松心。
    在那雨雪风霜的打磨里，母亲一点点老了，一点点变了，特别是父亲去世以后，母亲变得冷漠、孤僻、古怪。她整天绷着脸，极少有笑容，和院子里的人也很少来往，有时一起打打扑克，也总因她说话损人而闹得不欢而散，时间长了人家也不叫她了。她就整天闷在家里，不是琢磨这儿疼、那儿难受，就是闹脾气，仿佛一座蓄满了能量的火山，随时都可能爆发似的。特别是大家正在高高兴兴的时候，她最爱发火。她的声音充斥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让人神经紧张。大家围坐在一起谈笑着吃饭时，她也没有笑容，时不时说出一些怄气的话来，再好的饭菜也让人难以下咽。
    家里没有一点温馨，就象那座从未给我们带来好运的老房子，任凭屋外阳光灿烂，屋内依然那么陈旧，那么阴暗。母亲身上的玉兰花早就没有了，就是院中的花也因疏于管理，陆续死掉了。
    母亲的晚年和孩子们的关系很一般，那时候我们常常埋怨她固执、孤僻、不替他人着想。
现在母亲走了，母亲走了的这两年，我们开始反思，特别是自己也开始自己的孩子也开始独立生活，我才逐渐理解了母亲，甚至觉得我自己也开始成为母亲。
    母亲，经受过文化大革命的冲击，经受了两个大孩子相继到农村到边疆、自己的母亲去世、丈夫去世等等挫折磨难，经受着一个女人所能经受的种种痛苦。这期间，孩子们逐渐长大，逐渐走上社会，他们的成功与失败又给家庭带来了大大小小的变故，这一切都在母亲的心里，而作为儿女的我们顾不上也不会从母亲的角度去考虑，我们只会从我们自己的角度出发，去分析去评判，去和别的母亲攀比，甚至去希望母亲应当怎样怎样。我们的心里更多的是埋怨，更多的是不满。为母亲所做的事情几乎全都是为了平衡自己的心理，为了自己的自尊和名誉，而很少是真的理解了母亲、真的为了满足母亲的愿望。当年，在那样的艰苦环境中，母亲带着五个孩子，生活多么艰难。母亲刚刚六十岁，自己的丈夫就因为癌症走了，那之后的20年里，母亲没有伴侣，本来就不善交往的母亲，如何能不孤僻？孩子们个个认为自己孝顺，谁也不愿意让母亲单过，在老房子被拆迁的时候，母亲被小弟弟搬到了新楼里，谁都觉得这是好事，可是母亲自从到了那里，就总是反复地说着一句话：“我要回家。”我们谁也没把这当作一回事，只是觉得这是她难离故土。那时的母亲离开的是一个她生活了半个世纪的地方，那几间平房、那棵石榴树、那几家老邻居，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说，她离开的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从那时起，母亲已经走上了死亡。
    啊，母亲，我的至亲至爱的人，带我到这个世界里来的人！你走了，带走了我无尽的思念、无限的愧疚、无穷的哀念......。现在唯一欣慰的就是你和父亲又在一起了，你们一定会相亲相爱、相依相携，在那个没有痛苦没有折磨没有挫折的地方，幸福地过日子吧。不过，我知道，你们是不会无忧无虑的，因为你们的心里还惦记着自己的儿女，没有一个母亲会忘记自己的骨肉的。母亲，放心吧！如今我们都过得很好，您已经有了隔辈人了，您最疼爱的龙儿、您自小带大的龙儿，已经有了自己的儿子了，一个大胖小子。您和父亲一定会很高兴的，您们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我们平平安安的。
    今天又是母亲节了，您在世的时候，没享受过这个节日，现在就让我这篇小文当作康乃馨，敬献给您，祝您节日快乐吧!
       我的亲爱的母亲，愿您安息。
   

寥廓冬雪

::: 在 才尽更断笔 的贴子提到 :::
动容。

谢版主！

whiterabbit

为天下所有的母亲祈福！

才尽更断笔

动容。

寥廓冬雪

::: 在 山海风云客 的贴子提到 :::
母爱无边——
母恩难报——

同感！

山海风云客

母爱无边——
母恩难报——

寥廓冬雪

::: 在 伤轮回 的贴子提到 :::
祝福......

同样......

寥廓冬雪

::: 在 春风不渡玉门关 的贴子提到 :::
母亲永远叫人怀念！
问好！

是，越久越深。

寥廓冬雪

::: 在 桃花飞绿水 的贴子提到 :::
伟大的母爱..

是啊!

寥廓冬雪

::: 在 海豚可爱 的贴子提到 :::
母爱，总是那么伟大。

是啊，可惜我们感悟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