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如雨

平山湖

那日是清明，山上风很大，我拎着相机，从祭祖的家人里退出，信步向山腰走去。
穿过一片刚发了嫩芽的桃林，越过一亩开满了金灿灿花朵的茼蒿地，阳光，从还有些料峭的风里，洒落在我身上。草丛里，有悉索的动静，故意将脚步声放重，惊飞了一只花背喜鹊。
清脆的鞭炮声从来处传来，回头往下看，树丛里腾起一股青烟。我把镜头对准了山梁，液晶显示屏里顿时框住了一山的绿，还有零零落落随风飘动的白幡。
突然想起一句话------何处青山不埋骨，想毕就失笑了，怎么就没头没脑地记起这句话了呢？
总是这样易感，在静默下来的山坡上，猛然间觉得寂寥无比。
继续往上行去，看见一蓬白花攀附在一段坍塌了大半的土墙上，年年清明都见这种花发，偏就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藤状的茎须生满了细密的毛刺，那酷似荼蘼的花，无所顾忌，开得张扬狂放。那样的白，在午后的阳光下，有点糁人，有点惨然。
绕过断墙，眼帘里落进一树木棉，矗立在一条沟谷上。虬枝斜茎上举着一捧捧艳红，似血，似霞，在高天流云下，飘散出淡淡的清香。
我却一直以为，木棉花是最无情的，何以如此，就因为花开之时，叶还未发，叶繁之时，花已化泥。那硕大的花朵，轰轰烈烈地开罢，便轰轰烈烈地谢去，从不给继之而来的绿叶任何等候的机会，那一地落英，一地颓靡，好象在宣示，纵使同根同枝，也绝不在同样的时间内，和睦相依。
以树喻己，不正是我失败婚姻的写照么，宁可委顿，宁可坠落，也不愿在一片晴空下共存，只想让自己极致的灿烂，极致的孤清，也不要一点点陪伴和衬托。
一阵淙淙水声从灌木下传来，拂开刚抽芽的芭茅，沿一条铺满了去冬枯朽的草叶的野径，慢慢走到滋养了我们这个村庄数辈人的玉泉溪边。
蹲下身子试探水温，溪水寒沁入骨，漩涡里旋转着几朵桐花，在波浪里起起落落，抬头向溪水上游嗍望，逶迤溪畔的，是几株桐树。
踏着溪上乱石，好不容易才近得旁去，石上，草上，铺了一地的白，凋零的桐花雪白里透着微红，偶尔又有一两朵迎风飘落，顺着水流，一瞬就不见了踪迹。
一下子就忆起李国文先生的《桐花季节》，将花喻人，以人譬花，何等的凄凉绝美，一吟三叹。“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短促的美丽，像焰火一样炽烈地亮，也从来没见过那么快就谢却的花，一眨眼功夫，就迅即熄灭得无影无踪。”
写桐花的文人，自古以来就不多，那本就是一种列不入花谱的花，就像俗话说的，命贱了。可是李先生笔下的桐花，却满漾了青春的绝美以及大美倏忽逝去的无奈和痛惜。用焰火来形容这样卑微的生命，综观吟花之作，恐已无人能及。
桐花，那曾是我少年的伴。乡野村姑的美丽，往往是被这些极不起眼的生命前来点缀。
我们这里有句民谚：“春寒倒，桐花来。”桐花漫放的季节，是春天最冷的时候，花一谢，天就暖了。它注定了要承受这样的命运，造化的安排，有时候只能这样残酷。荒野里，溪流畔，地头坡脚，一树一树地开，开得漫山一片雪白，开得铺天盖地，却无人赏，无人赞，只是一味在斜风里，冷雨中，不遗余力，傲然怒放。
想起了儿时总希望摘得下一束桐花，却不得不冒险的经历。其一，桐子是经济作物，虽然收益不多，也是一斤油一斤盐的来路，摘了桐花那是要挨妈妈的竹鞭子的。其二，桐花开放时，总是一簇簇聚在树顶，远远望去，像堆了一树的雪，你必得生就上树忘高的能力，还要具备掉下树来的勇气。其三，桐花其实也挺娇气，你上得了树，攀摘的时候还不能太过大力，一点摇动，满枝的花朵便会毫不客气，纷纷从你手上飘落。
如是乎几次，便失了摘之到手的兴趣了，便等在树脚，盼一阵风来，带下那落花如雨。然后挑好的拣了，扯一茎铁线草，一朵一朵穿上，戴在头上，戴在颈上，仿佛自己，已经是世上最动人的娇娥公主了。
憧憬却似落花无声，来得激荡，去得恍然，短暂的青春一回首就再也寻觅不见，徒留如幻如影般的记忆，挂在这山，这水，这僻谷，这幽溪的每一处沟坎树叶岩石上。
花期年年有盼，花潮岁岁能来，唯有这红尘过往，绝难去更去改。
当桐子挂满枝头的时候，所有的风韵早已荡然无存，涩极的青果虫懒理，鸟不亲，一任风雨烈日，一任枯黄掉落。待秋风起时，便携了竹篮，一筐筐堆在阴湿角落，任由坚硬的果皮沤烂，才取了内里的果实，晒干了，用小锤一个个砸开，取出果核，一袋袋过磅称了，送往它最后的归宿------收购站、榨油坊，从此终结一朵桐花的使命和过场。
是啊，李先生的形容是多么贴却，桐花的开放确实是在燃烧，人生，和一朵桐花相比拟，也不过如此而已！

星彦

忘记吧！！生活就是像这样的~

渔语樵言

::: 在 逦清定律 的贴子提到 :::
落花如雨，雨染花香
问好山湖妹妹。。

问好

才尽更断笔

未落是花，落尽也是花~~~~~~~~

逦清定律

落花如雨，雨染花香
问好山湖妹妹。。

菊紫

深刻优美动人!

花再美总归要零落为泥,女人如花,女人的命运也早就注定了.想说什么,却是无语了.类同若尘的感受.

linghuajing

好文!

涵蕊

可惜快乐有时由不得人，只劝姐姐记得忘记。

落落小米

跟着山湖一路看花  一路学习  呵呵 你应该要快乐才对呢

释云海

以树喻己，不正是我失败婚姻的写照么，

不幸福的婚姻，不要更好。。。。看，你现在多自由啊。。。。。。
单身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