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与儿歌（ニ）

紫硯墨羽

      ——谨以此文遥悼慈样和蔼并帶给我童年欢乐时光的祖母

      “一月穷，二月空，三月拜祖宗，四月开酒瓮，五月包裏粽，六月太阳红，七月牛郎织女梦，八月月饼香茶送，九月纸鷂鷂担弓，十月落田捉禾虫，十一月织裳好过冬，十二月炮仗响砰蓬”。〔阳江儿歌——十二月份歌〕

      祖母长得慈眉善目，身子骨架硬朗。脸呈瓜子形、脸颊丰腴、脸色晕红。精力充沛、能挑〔那时没自来水，要到半条街外水井打水挑回来洗莱淘米煮粥燒饭〕擅烹。

      她衣着打扮就像电视上看到的清朝时代老妇人的穿戴妆饰——盘髻，一支小巧玲珑雕花纹银簪橫插在青丝顶盘上。两耳穿小孔，偶尔戴上一双小巧的金耳环。平日里穿的都是那几套、浆洗得如时下经磨砂碌滾旧了的牛仔服，泛些微白、色泽却勻称的粗土布料服。衣肘一两处小补丁缝补得服服贴贴，与给我们小时东拼西接裁剪缝制成的衣服一样，显示她的女红工巧熟稔。衣服颜色有锭蓝和墨黑两种；上褂斜领、布绳排钮扣；环腰折叠式大裤裆裤；虽旧却干淨整齐。只有庆祝节日或生日喜庆时，才会穿上从滕箧底翻出仅存的一套、伴有浓重樟脑丸味的黑绸服。——一眼瞥去，她整套穿戴得周身寬敞。迎风走路时裾曳襟拂，活脫脫一位清朝遗老。

      从她脸形身段残留下的一丝清秀、勻称上揣衬、測度：年青时，她虽不是个美人胚子，却是位仪态端雅的俏朗丫头。她常对我们讲起她年青时的一些情景：在高墙大院里虽循规蹈矩，却常常于诵文习字，或女红后在树下蕩秋跹、跳绳、踢毽子与放飞纸鸢。

      祖母出身富裕人家。她家在民国时，在阳江闸坡有两对拖网木制大渔船、阳江城里有一间杂貨铺、一间专卖纸火蜡烛的香铺、两间青砖大瓦房，分别座落在环城路旁、鱼苗塘沿岸的华濠合碧巷差不多是巷头巷尾处。

      她是她父亲的掌上明珠。从她的嫁妆上就可以看得出——现还存留下来一小座古色古香、工艺精巧的榫铆红木梳妆镜框架。一张红木大床，精雕透刻花草虫鱼；橫屏树枝嵌贝，闪闪发亮〔因此给我留下印象〕；颇有年头，因搬迁外市，五十年代未卖了。除一付碧玉手躅和一些精致小饰件外，还有一截犀牛角、一颗装在粉彩瓷印泥盒里状如鸡蛋大小呈扁形的干熊胆、几条野鹿筋、一条“京”墨〔用粗瓷碗底调水研磨后兌水服可疗热咳。既当药又可作书画用。此墨含有多种名贵药引，味馨甘凉〕。

      别的不说，如今一些有头脑且肯花钱的，买上一两盒“北京同仁堂安宮牛黃丸”，匿于箧底。和犀牛角熊胆一样，作防身急救之备。一旦家中有人突然高热昏迷，不省人事；或痰浊壅塞、痙厥抽搐；或高血压引致中风，速食可解缓病情。或减免中风引致偏瘫后遗症症状。

      我大哥“文革”中是某红卫兵組织一员，个不高，身材瘦削。在当时江青“文攻武卫”旗号下，和一帮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兄弟，整日里惦着冲冲杀杀。一夜晚，在回家必经之路，遭事先埋伏的敌对組织围欧。鼻青面肿，半死半活摸回家，连吃几次熊胆，面部总算瘀去肿消不走样。如今的他，大腹便便，面油呈光贼亮，我估与当年吃那一克多熊胆有些关联。

      再说犀牛角，十三岁那年，一天我到收获花生后的田里拾遗，用瓦片盛潮湿的花生，猛火焙到焦脆。食后发高热不退，打针吃药效果不大。那夜小解时昏倒，情急之下父亲才想起，立即用犀牛角刨丝研粉，冲沸水焗后服，才退了热，救回小命。

      很可惜，因数次搬迁，犀牛角肯定被家某人当垃圾处理去了。熊胆被大哥当年红卫兵一小头目“哥们”周x才借去，治爬树勾柴跌伤的女儿。从此，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父亲因此迁怒于粉彩瓷印泥盒，摔烂了上半盖，剩下的下半盒如今躺在我的古董架一角。

      而今，犀牛角熊胆和绝大部分珍贵野生动物一样，被列入世界动物保护组织名单，严禁买卖。有钱也买不着喽！

      至此，有人会疑问：解放后历次“运动”，其中，她财产是否应当被没收？缘何还能留有如此多的珍贵物件？！

                                                             〔待续〕

幽幽灵枫儿

往事如歌

紫硯墨羽

谢谢灵枫儿雅赏！
新春快乐！

才尽更断笔

读罢，勾起许多回忆~~~
谢谢紫砚君！

紫硯墨羽

谢谢断笔老师光临！
每个人都有难以忘怀的一“頁”。尤其是有一定阅历的，只不过平时被隐藏在心灵深处某一角罢了。
不必言谢，能勾起老师某些回忆，我已是感到莫大荣幸和欣慰了。
祝新年好！合家欢乐！

海豚可爱

祖母留下的一笔财富，并不只在物质上。祝好！

紫硯墨羽

谢谢海豚可愛光临！
讲得好！精神上的财富是物质不能比拟的。物质只是伴与生活之时所需，而“精神”却是伴给与“灵魂”之不腐朽而永恆的。
祝您新的一年果园和“精神”双双取得大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