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阿哥的故事

九野

       有些故事，是要用电影镜头来看的，是要用不停的推近拉出摇移切换角度的镜头来看的。仁阿哥的故事，就是这样的一些故事里的一个。用你的眼睛认真看，你就是导演，摄影，剪辑师。
       也许，你是严肃审片的领导。

       仁阿哥，一个小小的片儿警，管着南五条七十二户一百零八口人二十七家辅子。
       他本名叫易东仁，因为长得眉清目秀白胖白胖儿，行走儒雅端正，说话慢条斯理，一不小心让王大妈评论了一句：象个阿哥，从此有了个别名，仁阿哥。
       不过，这个仁阿哥，同事们叫得多，街坊们叫得少。

       双休日一大早儿，仁阿哥照旧六点起床，去科大陪李所长晨练，老李退休有个把月了。
       门房刘大爷跟他打招呼，早啊仁警官，给你的棒子面怎么样，甭谢，都是自家磨的。
       刚出分局小区门口，正碰上的哥赵鱼子开车过来。仁哥，怎么跟受惊了似的头发扎拉呼刺的，眼圈还黑了，哎，我跟你说的那哥们驾照的事儿你问了没有，出五千不去考，别跟我说不行，听说陈老大表弟的本子就是你给弄的，哎，你介绍到我们队里的黑三儿够朋友，一顿猛喝帮我把村里老姑厂里的钱给要回来了，进去过的……啊算我嘴臭，不说了，交车去了。

       仁阿哥跟李所长在科大门口用过早点，老领导一如既往耐心地说，你家侄子高考的事儿我跟女婿说了，还有你那片老董家孙子上附中的事儿，抽空儿叫上他的校办主任和那几个朋友，你们坐坐，不要什么事情都找我，我女婿跟我儿子一样，你又不是不熟，对了，我跟你说的工商局刘科长的妹妹你考虑了没有，你老爷子就你这么一个小子，企业千把人的事情都能管了，怎么就说不动你个小片儿警呢，奔三十的人了，好了好了，你师娘还等我给买的早点呢，我回了。

       仁阿哥今天不值班，可接到新所长的电话，只好赶紧到了所里。
       新所长叫符德安，跟他同岁，是江副局长战友的小子，从西城过来的。
       仁儿，那个，郑副所长感冒了，你呆会儿过去看看，甲流升级了，你去街道替郑副所长把会开了，还要讲讲治安和消防，昨晚在同乐福逮了五个吸毒的，上次公审用运通公司的车你找的吧，你打个电话，就跟他们说车钱免了，这个你拿着，呆会把喜洋洋涮锅的饭钱给结了去，已经算好了的，其它的先放放，昨天局里开会又说了抓逃的事儿，你那片老马家小子跑了有五年了吧，有点消息没，在点儿心，你也该多整点儿成绩出来了，我不是说你那片非得出个什么大事情，可我跟领导说你的事儿总得有点内容不是，是啊，可是那个做安丽的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而且是已经被上面否了的事儿了，他现在人在哪儿做什么，你不是也拿不准嘛，听说归听说，没时间没经费，别在这上面瞎想了，你那片街坊们前段时间救被车撞了的过路孕妇的事儿不错，重新完善一下，现在母子都平安吧，嗯，先说这些吧，有什么回头再跟你说。
       仁阿哥出门，小雯正从车里出来，阿哥，我和小涛的日子定了，提前上家来，我要好好谢谢你这个大媒人，可从今天起不准他再抽烟喝酒，特别是你，帮我看着点，不然，我天天给你脸色看，看，这是家里的烟，今天把它全散了，这两条你拿上。

       开过会，仁阿哥和乔主任到了老马家，马老太这几天病得快不行了，靠在家输液撑着。
       马老太的干闺女抹着泪儿，一脸的无奈和哀愁，让我说什么好呢，我妈她今年七十二了，二十八岁认的我，四十二有的我弟弟，三世单传，他五岁时我爸没了，乔主任，仁警官啊，我爸没有错，我妈没有错，我没有错，我弟弟他也没有错，他绝对是失手，就为了一句话，就为了一句话啊，他打错了人，他不争气啊，我们这样的百姓怎么打得起人家啊，仁警官，你是李所长带出来的，乔主任也是我们的老街坊，你们心里应该明白啊，我们五年了没有他一点点儿消息，我哭我可怜的妈，可能再也见不到他那不争气的儿了。
       听到马老太呻吟，几个人赶紧凑过去。马老太看到仁阿哥，拉住了他的手，喃喃地说，把他爸的照片给我拿过来。干闺女从小隔间里把照片端来，让她看。她抚了抚照片，你儿子就要回来了，他还是个有孝心的孩子，他就要回来了，你爷爷说的，仁儿啊，是我老头他爷爷说的。
       从马老太家出来，仁阿哥对乔主任说，其实，前些日子让你给马老太的五百块钱，是那家人给的，他爷爷，他爷爷，她怎么这么说。
       乔主任摇摇头，唉，病糊涂了呗，老马他爷爷早年去过关东，挣了些家底，后来又在咱们这儿开了个不小的辅子，解放后还挨过斗，老马他爸和老马在后来那几年也活得畏畏缩缩，不过咱们街坊处得都不错，走走形式，实在也没把它当回事儿，时候也不早了，上我家吃饭吧。

       仁阿哥没有去乔主任家，抓紧时间问候了一下郑副所长，然后钻到了胖子小吃里，一扫看，白老师一个人喝着呢。
       白老师是剧团出身，高挑个儿，桐色脸，老了老了，不知什么原因老伴不跟他过了，剧团也不让他任教了，子女们也都弃他而去，十多年过去了，他经过商，找过女人，钱是挣挣亏亏没剩几文，女人进进出出没留一个，人们都说他越来越疯疯颠颠了，他也的确越来越邋遢，只是留起的那一把灰白的长胡须和偶而闪一下光的眼神，让人觉得他曾经是个不错的帅小伙。
       白老师一见仁阿哥坐过来，似乎活了过来，呦，仁阿哥，人民的好警察，跟我坐一块儿，什么意思，以为我不懂，我什么没见过，什么不明白，美元欧元人民币，金条银元铜麻钱，茅屋楼房大别墅，驴车电车宝马车，吃野菜就着婴儿汤，端破碗大战赌博场，知道台湾旅游吗，知道朝鲜核爆吗，知道作弊窃听偷梁换柱吗，知道作秀炒作指鹿为马吗，知道老虎家养的宠物臭虫叫什么名字吗，知道小猴家敬的世界神仙有多少牌位吗，不知道雷锋就在我家隔壁学校吧，不知道特务就在我家冰箱里面吧，呕了，死去，死了就不用装了，活着就得描啊抹啊，八十岁装成十八岁，明天我写一副字送你，肯定按古董拍卖，绝对比你装得好，给我多少钱不在乎，送你个人情，去年地震我捐过款，吃完饭我就去成都献血，这顿饭我请了，谁好意思跟我要钱，我又欠过谁的情呐。

       仁阿哥送白老师回了家，转到花鸟鱼市，想给二楼的小娟娟买几条小金鱼。
       小娟娟说不养小鸡了，要养小金鱼，说小鸡不乖，乱叫乱扑腾拉屎有臭味儿还得顿顿喂天天喂，小鱼乖，不声不响自由自在地游啊游，妈妈不用累。
       小娟娟的爸爸买奖没中什么，上网中了邪，后来身无分文地跑了，跟了一个比他大不少的老板，寄回过一笔钱，还有一纸离婚协议。
       仁阿哥正一家一家瞧着，感觉有人拍他，哎哟，这不是仁阿哥嘛。一回头，是小庞，披着顺滑的长发，修过的眉，淡淡的妆，脖子上系着窄丝带，挎着个大包，花裙子，凉拖鞋。

       小庞非要让仁阿哥上他家坐坐。
       小庞把鲜花插到花瓶里，砌了茶，他坐到仁阿哥身边，别离我那么远，我没那么可怕，还是你小时候保护过的小弟弟，你别说话，听我说，我跟他分手了，他好恶心，认识了一个日本的，我见过那个人，他个头没我高，怎么看怎么有一小撮胡子，本来要去上海开会的，现在我改变想法了，我刚从乡下老家回来，在果园子里，在猪场，在田间，我对着星星月亮发誓，从今往后，我要做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太太，我就是我家的全部，一身不二的完全平等，我把店里小张的身份证弄丢了，你抓紧时间快给补一个，过两天我要让她出差去学学梦丽雅的营销，拜托你了我的仁阿哥。
       仁阿哥端起茶含在嘴里呼噜呼噜涮了涮，咽了。
       他把金鱼拉小庞家了。

       仁阿哥晚上跟两个战友吃饭，然后去唱歌。一个叫阿丽的女服务生陪着他。喝酒当中，两个人不停地起他的哄，一会让阿丽跟仁阿哥干一杯，一会让阿丽跟仁阿哥跳个舞，不让叫阿哥，叫阿哥哥。
       脸色泛红的阿丽偎到他耳边，哥，告诉你吧，我其实是学生，别问我学什么专业，我做什么都很努力的，一切都为了要达到的目的，象我初中的英语老师，那时候他专门留下我纠正发音，就为了一个单词，我不记得学了几遍，只记得学了很长时间，让我明白了很多以前不明白的事情，知道男人为什么要潇洒女人爱漂亮吗，因为睁眼的时间长了闭眼的时间短了，睁着眼，消费时间，消费，感觉，你知道那个英语单词是什么吗，就是仁阿哥，抹布。

       他晃着冲的哥举举手，慢点啊烂鱼子。的哥把车门重新磕了一下，笑了笑，认错人了吧，烂鱼子是谁啊。
       他晃着走过门房，仁警官，刘大爷喊住他，信，东北的。刘大爷又探出头来，东北有亲戚啊，怎么没听你说过啊。
       他晃着上楼，二楼的门开了，仁叔叔，小娟娟站在门缝儿里笑咪咪地抬眼看他，妈妈说让你脚步轻点儿别吵了邻居小心点儿上楼。转眼小娟娟又把门开了个缝，妈妈又说了，让你早点儿睡。
       他晃着上了五楼，开门，一头爬到沙发上。
       电话响了，是李所长。怎么才回来啊，手机也打不通，是不是又喝高了，有喝酒的时间先把个人问题给解决了，还有个事儿，陈老大叫弄起来了，这个炸弹要是爆了，市里可有连台好戏看了，十年了啊，从副所长到所长，解决了我的一块窝心病啊，什么，省里，别乱讲啊，你小子别不让我不放心，有些事情不是你个小片儿警议论的，别喝点儿酒就天不怕地不怕的，把自己个儿的事情清理干净比什么都强，算了，明天再跟你说吧。
       他刚打了个盹儿，兀地看到黑黢黢的空中一只眼睛眨了一下，一个空旷的声回响着，别玩儿了，地球人，你们在所有之中，别玩儿了。
       他一个激凌瞪开眼，直愣愣地盯着吸顶灯，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那好象是那个孕妇生下孩子的眼睛。

       有些故事，结尾是要有音乐的，是要用有点贴近有点内容有点动人的音乐来回味的。下面的音乐，就是这样一些音乐里的一个。用你的耳朵仔细听，你就是词曲作者，配器，歌手。
       也许，你是狂热嗨歌的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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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灯独夜人

    誓警
弃逸从警斩魔顽，刀光稍逝剑影缠。
但求世间平安日，何惧马革裹尸还。
昨天在网上看到的，现在好警察廖廖无几，愿意为群众做些小事的就更难得了！

九野

::: 在 金灿 的贴子提到 :::
九野又出佳作！

谢谢谢谢。

九野

::: 在 释云海 的贴子提到 :::
好看的文章，赞个！

谢谢谢谢。

九野

::: 在 寥廓冬雪 的贴子提到 :::
像看电影

像啊，那是你水平高，常言说的好：能拍成的电影不叫电影，能看成的电影才叫电影。我很欣慰。谢谢。

九野

::: 在 伤轮回 的贴子提到 :::
喜欢九哥及佳作。
讨厌大部分警察！

是普通作品而已。
警察好辛苦的，不可以讨厌的哦。
谢谢。

九野

::: 在 平山湖 的贴子提到 :::
九哥观察描写人物的能耐，实令我等难以望及项背。

不敢这么说！
谢谢。

九野

::: 在 叶飘翎 的贴子提到 :::
是啊需要编辑一下

我已经自编了好多次了，还改了不少错白字，其它的让班主任辑去好啦。嘿嘿。

九野

::: 在 雨霁轻尘 的贴子提到 :::
九野特色：
邻家大哥的文字，文字后面的音乐……呵呵~~~~

看老百姓的故事，听音乐家的劲歌——欢迎进入九野音画杂志，我是九野。

金灿

九野又出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