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沙

九野

        这是一个让慢性李感到乏味的星期天。
        苍白的天空不见一丝云彩，除了绿地上的鲜花嫩草，小区里行人寥寥无几，没有莺飞蝶舞，尽是百无聊赖。

        听到夫人喊他吃午饭，他丢掉报纸，背着手踱到餐桌旁，轻描淡写地说：“哦，四菜一汤，今天的菜蛮丰盛的嘛。”
        她往碗里盛着米饭，看也不看他一眼，“难得你有空消停地在家吃饭，这有什么，怎么也比不过酒店的七碟子八碗，还有漂亮的小姐伺侯着。”
        他喝着汤，略提高了些嗓音说：“啊——，酒店，听它胃都难受，几千几万也觉得跟没吃一样，哪儿有夫人的手艺，就是咸菜也能吃个舒服肚儿圆，量少点人心啊，真正的‘点心’，那些小闺女哪有这本事。”
        “心？你们这些人，胃口倒是有，几千几万的，越来越大。”她给他碗里拨回锅肉，嘴角调侃地一挑，“还有心？”
        手机在客厅里叽哩哇啦地唱，他叫她去拿。
        “这名字，哪儿的啊？”她把手机递给他，“好象没听你说过。”
        他拿过来，并不去接，想了想，丢到一边，“胖处一同学，木乃伊复活的那种。”
        对她来说，他这种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毛病，早已经司空见惯，包括家里来电话，只要是不熟悉或没什么深交的，她也都依样画葫芦地照办，不管他在不在。
        他夹了口醋溜白菜，一边嚼一边用筷子点着碗，“饭是不是有点硬？”
        她略往后一仰，皱皱眉头，“把嘴里的东西咽了再说话，毛病，外面吃也这样儿？”
        “哼，”他笑，“领导就是领导，随时随处都要指导。哎，我发现你的眼睛是越来越漂亮了，改天推荐你做我们的产品代言人。今天才发现，我是守着金镶玉、满世界乱翻书啊……”
        “少提你们那点破玩艺儿。”她一脸不屑地打断他的话，“听了都起鸡皮疙瘩，离垃圾不远了。”
        “叮咚咚——”
        单元门铃响，她起身过去接。
        “哎——哪位？她王姐啊，等我给你开门，啊？不上来了。哎，您说。哎，哎，哎哎，知道了，那您先放门卫那儿吧，呆会儿我出去拿。啊，知道了，您不上来了啊？那回见，哎，好的。”
        “什么啊。”他抬抬眼问。
        她坐下，“饭票儿呗，还能有什么。刘姐家小子结婚，让王姐给捎帖子过来。这刘姐，也不说来个电话，这事儿办的。”
        “那你不用去好喽。”他摇摇头，“这破风气，他们结婚跟咱们有什么关系，这些人有什么用。”
        她有点儿不高兴，白他一样，“没用，我认识的姐妹儿都没用。你们单位那些小妖精有用，我们再没用也不会去贱。”
        他根本不在乎她的话，紧扒拉两口，把空碗递过去，“你总说这些没意思的话，也不嫌累。”
        她瞥瞥嘴，“我没意思？隔三差五地给那些个女孩子过生日有意思是吧？别以为我不知道。听不着你‘放’，也知道你那弯弯肠子里转着什么‘花花气’。”说着，把盛好的饭往他手里一丢。
        他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声，“好象看见水泡，你就能知道河里的鱼是公是母。他又不是我单独跟谁约会，那不每次都一大帮人去嘛。开展工作需要嘛。”
        “什么时候我过生日的时候，你也能带一大帮人来呢？”她斜着他，“我是不是没用了，不需要了，是吧？”
        “你呀——”他用筷子头儿点点她，“平时呢，给你说个张，你听了哎哟，说她这人怎么这样儿呢！给你说个李，你听了还是哎哟，说她这人也太那个什么了吧！算下来，没什么人能让你看得上。人说文人相轻，我看这女人也够呛。”
        “我们不轻啊，你倒是带来啊，好让我们套套近乎。”
        “带来？带来一帮你看不上的，再气着你个好歹儿地，他我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嘛。哎——，做人难，做男人难，做一个中国男人更难啊。”
        “那你也来个出国定居什么的我瞧瞧。”她咯咯吱吱地嚼了一片儿泡菜，然后说，“入乡随俗，你可以随便去自由了，没人管你，我也听不到那些人七嘴八舌的话了。”
        他表现出一副诧异的样子，“哦？七嘴八舌？我对你的爱真的被那些捕风捉影的话影响到了吗？”
        她忽然想笑，“你自己做了还怕别人说吗？‘宁愿做一个让女人无动于衷的男人，也不愿做一个对女人无动于衷的男人。’这话你没少说过吧。”
        “是啊，不仅是家里，在单位里也说过啊。这么富有哲理的话，这么含义深刻的话，也就是我吧，别人他也说不出来。有什么错吗？”
        “对，没错。”她起身收拾碗筷，“哲理？‘折’了不少女人吧？有不少女人因此也非常愿意地‘理’你吧？哼，你的爱。你的爱向来是博大精深，包罗万象，取之不尽，用之不绝。”
        他把碗筷轻轻一推，两手对起来一捧，往她跟前一举，“喏，没那么多，这不，都在这儿呢。”
        她“叭”地一拍他的手，不愠不火地说：“少来这套，一跟你说这事儿你就做这动作，太乏味了吧。让我看，看什么？那不什么玩艺儿也没有，都空了，给谁了？”
        他厚着脸皮说，“那不是一次次让你给拍没的嘛。多亏我聪明，把好不容易保护下的那些‘爱情的沙子’都捧到仙人球花盆儿里了，要不它哪儿能年年都开那么漂亮的花儿呢。”
        “行了行了，别油嘴滑舌了，帮我收拾收拾。”
        “他我这不是捧着我对你的爱腾不出手嘛，一动手帮你过日子，这爱可就失落了啊。你是要爱呢，还是要过日子啊？”
        她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你个死玩艺儿，怎么那么死皮赖脸呢，快点啊，别没事儿找骂。”
        他把所有的东西帮她收拾到厨房，然后踱着步子回到客厅，一屁股陷进沙发，开始悠闲地剔牙。没过一会儿，猛地又听到她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别以为你应付我两句就完了。沙子难存水，可它还真能养出花来呢。别让我知道你捧上哪朵‘花儿’来，小心我掰了你的指头。”
        他把头仰靠起来，溜溜儿地看着吊灯，心想：
        捧花儿？捧沙都捧不成样子呢，我还捧花儿？

        这真的是一个让慢性李感到乏味的星期天。
        虽说是春天来了，到处都是鲜花嫩草，可他在家里没有一点儿消停享受的感觉。他的目光总象要被那莺飞蝶舞引去，却也总被家里的那盆仙人球牵着，因为那花盆儿里，有他自认为能拿得起放得下的一捧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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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野

::: 在 万古刀 的贴子提到 :::

阳光笑脸，阳光心情！
节日快乐！

九野

::: 在 孤鸿飞 的贴子提到 :::
有趣！欣赏！
为数不少人的真实生活写实！

的确有趣！体验生活，享受生活！
节日快乐！

九野

::: 在 fengyueye 的贴子提到 :::
一捧沙

爱情如一捧沙，该捧起时捧起，该放下时放下。
节日快乐！

九野

::: 在 白岩轩 的贴子提到 :::
喜欢！

我也喜欢！哈哈。
节日快乐！

九野

::: 在 车行 的贴子提到 :::
呵呵，生活原来这样个纠缠不休啊，做文人难，做文人的老婆更难啊~！呵呵

“生命不息，战斗不止”嘛，哈哈！做文人不难，做文人的老婆也不难，比起做“纹人”的男人和做“纹人”老婆的女人，容易得多。“纹人”，不知道？就是“纹身的人”，做这样的男人和女人，的确是需要一点点勇气的。
节日快乐！

九野

::: 在 秋风了无痕 的贴子提到 :::
呵呵，生活的味道，问好！

节日快乐，生活快乐！

潇湘一飘

有趣

万古刀

fengyueye

一捧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