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相

九野

        跟我老妹约好今天照像。

        自打中国入世后，跟老妹锅碗瓢盆的内战就少了许多，每年都要拉上小崽子去照张全家福。收入没见涨，家的味道一天天浓起来。我们的和谐，要比中央讲得早。

        已经过了破五，小镇的早晨很安静，几乎听不到炮响了。街上车不多，懒洋洋地走着不少人。

        老妹的嘴抹得很红，小崽子的头发梳得很乱，我兜儿里的钱装得很少。小崽子推着赛车跟着我们走，说照完像请我们吃自助西餐，四十一位，幸好我揣了两张。

        从小区走到街心广场，还是凯乐照像馆，还是那个突着眼球的师傅，正忙着给一家四口摆弄姿势。这家的女主人很惹眼，两条肥腿挤在镶着金丝线的“马靴”里，手指上俩箍儿，腕子套着珠儿，脖子上挂着链儿，耳朵上扎着坠儿，虽然男人一脸豆儿，但儿女双全，小脸儿白里透红，那个精干，全不象俩大人。我很想看她大笑起来，很想看到她的牙齿，很想看看她是不是武装彻底了。但她没有满足我的想法，还昂着头从我鼻子下面走过，我被一阵浓香激了一下。

        出了照像馆，兜里就少了三十。

        小崽子要把车子存到奶奶家，说好在比萨店碰头。

        我和老妹朝四里开外的比萨店走，逛街。

        不打表的出租车拉着客在车流中飞窜，编着号儿的人力三轮慢悠悠地空转，各家门店都忙着打扫，几个乞丐依着墙整理脏兮兮的包袱，一个年轻人站在木台上吹着萨克斯招揽客人，一队插着喜旗的婚车稳稳驶过。

        “这大过年的，结婚，这不凑热闹嘛，挣压岁钱啊。”我摇摇头。

       “兴许是先结婚后请客。”老妹很有眼光。

        不大一会儿，老远看到小崽子旗杆似的在比萨店前戳着，低着个头跟手里的手机叫劲，直到我们走到他跟前，才眯着个近视眼抬起头。

        店里挂起了一串的小红灯笼，静静地飘着音乐，十来个客人各自静静地用着餐。

        我随便夹了点东西，靠窗坐下。对面老妹仔细地归置着我们脱下的外套。小崽子又端了些水果沙拉、羊肉串、粉肠、鸡柳、芝士条、玉米、比萨、浇了酱的面条过来，外加两杯红酒和一杯果汁，我们的餐桌上马上丰盛起来。

        “劳驾，”我对小崽子说，“倒杯白开水去。”

        “家喝去。”老妹斜我一眼，“老土。”

        “行了行了，”小崽子摇摇头，“我去我去，他胃不好。”

        对过儿来了四个女孩子，跟小崽子年纪相仿，学生模样，只有一个化了淡淡的妆，跑来跑去地给伙伴端这端那，脸上挂着自信，甜甜地微笑着跟她们几个聊天，偶而把微翘着睫毛的水灵灵的眼光放到我身边的小崽子这边来。小崽子，这个在班里经常组织文艺表演的小崽子，这个长起了淡淡小胡子的小崽子，好象没有反应，只是好象没有。

        我却想起了我的那些女同学们。离开学校，凡是在社会上的活动，通常是学习不好的给学习好的指引方向，不仅男生如此，女生也如此，男生大都很仗义，女生大都很漂亮。

        客人上得很快，四五分钟后就满座了，多是孩子们，也有几位带孩子的大人们。

        起先，我自顾地慢慢地嚼着刀叉的味道，体味着窗外一家遮着红布的店辅招牌，和与印滥了的俗不可耐的春联不同的“雅趣自在”的横批，耐心地推测着这家辅子里的营生，但很快这份心境就被四起的嘈杂搅很无影无踪。

        人们竟然排起了队，等着羊肉串出炸锅。整盘整盘得了羊肉串的，满脸的胜利。今年物价飞涨，熟牛肉四十一斤，羊肉可想而知。满满地得着了，的确是最大胜利。连老妹都在唠叨：快吃啊，怎么不吃了，你可是让老板赚足了，四十啊，还好，我没吃早饭，孩子，咱也再上些羊肉串来。

        小崽子老半天才挤回来四五串，蛮清高地说：怎么这样儿呢，又是抢，又是吵，人家应该是安安静静地吃，适可而止地吃，这可好，大排档一样。

        我拍着小崽子说：第一，这不是在国外，过年，要得就是这份热闹；第二，吵，遮丑，听不出吧叽嘴的声音；第三，抢，厨子显然已经急出汗了，羊肉串显然不熟，吃多了显然肚子难受，厉害了显然要去医院，医院的医生显然不在工作状态，医患之间显然要生出不快来，病上加气病情加重甚至口角官司显然就可能爆发，这显然就是国人的自作自受，这显然就是不和谐。

        我讲完分析后说：“我显然就是有才。”

        老妹说：“你显然就是没事找抽型。”

        小崽子说：“有道理，都有道理。”

        我们大概是坐得久了一些，就有站客过来，盯盯我们，盯盯我们所剩无几的盘子，然后退后几步等着，眼观六路地巡视。服务员竟也过来一趟：把那个空盘给我。又问一位男站客：买票了吗？男站客一瞪眼：我还没坐下，买什么票！

        在小崽子的建议下，我们决定离开。就在我穿外套的档儿，对面已经不是老妹了，变成了两位老弟。

        门口，有很多人夹道欢送我们。

        有些微风吹起来了。我们沿着街道往回走。

        那个年轻人还站在木台上吹着萨克斯招揽客人。一位姑娘缠着小伙子问到底请她去吃什么，这小伙子的头发比小崽子梳得还乱，乞丐一样。一个没有小腿的乞丐坐在木板上，抓着两个木撑子“走”在机动车道上，老妹说他就靠向过往的车辆要钱，已经住上楼了。一位下了班的押钞员骑着摩托上了人行道，“轰”地与我们擦身而过。一家花店的小妹妹在店门口用鲜花认真地插着“音荣宛在”四个花圈，花亦迎来，花亦送去，我对这生命好一个叹。

        小崽子去奶奶家，下午开始上学。

        老妹想顺广场走回去，我坚持从天桥走：你得跟着我走，不能让我跟着你走，夫唱妇随嘛，没听过妇唱夫随的。

        她跟过来了。我们就一路聊着，再逛回去。

        这几年，我们很容易达成一致意见，原因是她变得顺从了，我也变得耐心了。关键是为了要和谐，为了要过好这个不得不过的 “年”。在它面前，每个人都得亮相，都得经受考验，不知其它的国人感觉怎么样，我是有些受不了。

[music:http://japanese.cri.cn/other/08xinian/beijingyemian/miaohui/jingyun.mp3 ]右击这里下载音乐[/music]

        （1958年2月12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出《关于除四害讲卫生的指示》。《指示》提出要在10年或更短一些的时间内，完成消灭苍蝇、蚊子、老鼠、麻雀的任务。后来将“麻雀”改为“臭虫”。）

                                                                                       二00八年，新春，初六。

九野

::: 在 蝴蝶翩翩 的贴子提到 :::
人的一生会有这样或那样的风雨，会有许多的不如意，许多的无奈。一份温馨一份和谐总能温暖寒夜里冰冷孤...

回得真好，真的真好。多谢！

菊紫

九野的文比诗更好,欣赏了

蝴蝶翩翩

人的一生会有这样或那样的风雨，会有许多的不如意，许多的无奈。一份温馨一份和谐总能温暖寒夜里冰冷孤寂的心。

九野

致凌零（7？）：除了幸福，主要还是想写写小镇的人们。谢谢关注。
致隐形客：谢谢关注。谢谢关注最后一句话。

隐形客

关键是为了要和谐，为了要过好这个不得不过的 “年”。在它面前，每个人都得亮相，都得经受考验.

凌零

好幸福啊！！！呵呵羡慕！

九野

致才笔：拱手祝您新春好！
致万古：下次劳驾您挑个大一点的大姆哥。哈哈，谢谢关注。
至小米：真的？瞧这个巧劲儿哈。可惜我没象你这样的女娃娃。有的话，一
        定叫她小小崽子了。哈哈，谢谢关注。
致zuile（醉了？最乐？）：祝福收到，加倍并送回。谢谢关注。

zuile

好故事，好温馨，祝福九野了！！

落落小米

上学的时候，天天被人叫“小崽子”: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