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高的天空

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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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音乐最后听）

       有才被屎尿憋醒了，刚翻起了半个身子，又忙躺下，伸出食指在嘴里蘸点口水，粘粘地往鼻子头上冒出来的那个红疙瘩上抹了又抹，这才趿着鞋挤进了那个很小的卫生间，坐在冰凉的马桶上发呆。

      抹唾沫是扫大街的王大妈昨天教他的法子，说是早晨睁眼的第一口唾沫很厉害，解毒气，专治火疙瘩。
      其实王大妈并没多老，四十七、八岁，胖短短的，左脚有点瘸，脸上红朴朴两块疙瘩肉，负责老赵辅面这条街白天的卫生，成天蹬个小三轮儿，闲下来也跟这些很熟了的街坊说笑几句，她闺女前年考上大学去了北京，还被市里作了个电视报道，不少人捐了学费给她闺女，她却象画里的小盆景儿，依旧那个样子，依旧跟摆个小菜摊儿的老伴儿，那么简单地过着。
      有才没觉得王大妈有什么邋遢的，既便是面对她那双扫落叶、拣纸屑弄脏的手，面对她那双沾着泥土的所谓的旅游鞋，感觉就象他村里的人们一样自然，而且她还答应给他说个城里的媳妇，为这一句玩笑的话，他一静下来，就满脑子闪着女人，时不时地感觉心烦不安，火气燎燥，落魄了好长时间。这不，鼻子尖上又起了个火疙瘩，让他老叔也就是老赵调笑他想女人上火，象马戏团的小丑儿。
      哼，说我上火，你才是兔子火上眼了，老牛还想吃嫩草！
      有才哗哗地冲着马桶，把卫生纸朝篓子里一摔，一眯瞪三晃地回自己的床上穿衣服。他该出去买菜、买早点了。

      老赵近来的生活多了个内容，就是吃夜宵，而且常去吃米线。
      隔过这条街，那里有条巷子，住户们都盖起了简易的门面房，院里都起了小砖楼，小生意人就在里面租个房子、在外面租个门面过活。这条巷子一到晚上七点后就摆出了夜宵摊儿，各种小吃香飘百米，很多人都开车过来，溜达着进去大呼小喝无拘无束地坐着小椅子围着小桌子小饮小吃聊闲天儿，一拨一拨的人能晃到第二天一两点。
      巷子里有老赵一个朋友，叫麻子，近来他的一间小门面租给了两个湖北人，卖个米线、炒个面皮、做个黑米粥什么的。这俩人表姐表妹地称呼，大的不过四十，雪白的皮肤，虽然沉默寡言，倒也手脚麻利，头年矿难死了丈夫，把儿子丢给公婆小叔子，身无分纹地找到表妹这里，小的二十出头儿，小尖脸上有些雀斑，早些年就跟着老乡出来了，自己有辅子，偶尔过来帮衬表姐一下。
      自从老赵那次感冒时路过，麻子请他吃了碗米线，这老赵鬼使神差地看上了那个米线女人，迷上了吃米线。用他的感觉来说，那是一碗能让他发汗、治病、来精神的米线。
      米线辅子关门早，不象其它的小吃摊，老赵每去几乎就是最后一位客人，常常能目不转睛地盯那个米线女人收拾完辅子，甚至盯到她关门。
      可这对有才来说，是活受罪。因为老赵总叫他跟着去吃，而他的胃受不了那滑梗梗的米线，受不了老赵“妹子妹子”地叫着她说的那些少盐没醋的活，受不了给这个老家伙当少见的灯泡儿。
      上个礼拜的晚上，米线辅里只有那个雀斑表妹在，说她表姐回老家了，当老赵傻乎乎地问出一句她还回来不回来时，表妹奇怪地盯了他一眼回答说不一定回来了。那天，有才暗自高兴。可一个礼拜以来，有才越来越想让那个女人回来了，因为老赵的脾气越来越大，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骂他，那双吊角眼瞪起来真的比兔子还红，比牛还大。

    老赵进货去了，有才一个人在店里打发着三三两两的顾客，闲下来就走到玻璃窗前瞄着来来往往的人。
      一夜雨后，杨树枝头的叶子更稀了，懒洋洋的光照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没有了夏天斑驳的影子，没有了夏天艳丽的色彩，行人也少了很多，只有零落的树叶，或静静地辅在人行道上的草坛里，或偶而从街心飘起到街边躲着来往的车辆。
      王大妈在街对面人行道的路牙子上坐着，身边停着她那辆小三轮儿。身后左边街拐角的储蓄所里的七个人做着广播体操，身后右边不远处的美容美发店里六个人跳着健美操，两边的音乐乱着节奏地混响，两边一老一少各自穿戴一致的人们习以为常地按自己的套路活动着。虽然隔得很远，但有才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姓贾的小储蓄员娇小的身材和披肩的柔发，她比那个美容美发店里的小安有气质多了，不过小安五绺三彩的短发虽然象过了静电似地，但给他理发时拨弄他脑袋的感觉不错，她那小胖手很肉乎。可老赵反对他去美容美发店，说他败家，没出息。有才心想，你倒是不反对我去储蓄所，可那里的钱有几个是我的？哼，留着你娶那个米线女人吧，把你吃成米老头。
      王大妈起身蹬着小三轮儿走了。有才突然想，她知道老赵跟那个米线女人的事吗？她有没有跟老赵介绍过其他女人呢？

      “有才——！出来搬东西！”
      有才回过神，侧脸一探头，坏了，是老赵回来了，正冲他招手呢，怎么没听到车响呢。
      老赵没有收拾他，反而哼起了小曲儿。
      有才一边搬着一边瞄瞄老赵。
      “看什么看，成天瓷眉毛呆眼的，就知道盯着对面人家小姑娘瞎琢磨，屁大点儿小破孩儿，花花肠子倒不少，麻溜干活。”
      有才小跑着进了店。老赵回头望了望对面美容美发店那帮小男小女，假模假式地挑挑眉毛，“一个个象阎王爷手底下的小鬼儿一样，勾我们有才的魂来了。”

      这天晚上，月亮朦胧在云里。
      老赵叫有才跟他去夜市吃三鲜锅。
      一路上老赵话很多。
      “有才，我打算让你跟我的朋友学门手艺，厨子，怎么样。”
      “没功夫儿。”
      “狗屁，前天晚上你跟你们村来的黑蛋、皮娃找小安出去吃饭以为我不知道？小安能看上你？还不是让你们几个臭小子白等了？干这事就有功夫了？你是不是想顶个红鼻子头当小丑去啊？”
      “那我什么时候学？”
      “晚上去培训班儿学，我管学费，一三五七上我朋友馆子去学，他管饭。”
      “七是哪天？”
      “七……就会跟老子耍嘴子”，老赵扇了有才一个瓢儿，“下礼拜就开始学。”

      巷子里的人已经不少了。
      从一个个摊子前走过，看着那些有老有少掂着大勺的人，有才觉得手腕子很不自在。路过老肥酱肉摊，老赵要了两只猪蹄子两只猪尾巴，老肥“卡卡”一切八瓣一切十二段，兜起来有才拎着。路过小叶凉菜摊，老赵要了个素拼，兜起来有才拎着。路过长毛儿烧烤，老赵要了羊肉串，让送到牛子三鲜锅摊上。等坐到牛子三鲜锅摊上时，有才明白了老赵的用心，紧挨着摊子后面的门面正是米线辅，那个在里面忙活的正是一个礼拜没见面的米线女人。
      “来一锅儿海鲜的，大锅的，来俩盘子，把这些菜给装上”，老赵冲牛子喊了一嗓子，然后给他朋友打电话，“麻子，出来，在你家门口呢，把酒带上啊。”

    三个女孩子戴着耳麦抱着电吉它背着小音箱拿着歌单儿在客人间绕来转去，大度的男人们让她们唱着高音不高低音不低自我调频倒也没有走调的歌，于是所有的食客都能在明冷冷的灯光里火热的气炉旁锅碗的叮铛响悠闲的交谈中享受一番——十个男人七个傻八个呆九个坏还有一个……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不采白不采……我在遥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地飞翔……
      有才给老赵和麻子倒着酒，小心翼翼地吃着，听着他俩神聊。
      “小老弟，你的日子滋润得很哪，闺女女婿都挺好。”
      “咳，他们能顾了自己就不错了，这两天我姑娘商店里一伙人正跟政府闹着呢。”
      “有个结果了？”
      “能有什么结果，商店那个老不死的董事长一拍屁股退了，她们下岗的封了商店五天了，去年不就白闹了，这回强点儿，政府今天把账本子调走了，争取最低生活保障，咳，鬼知道成不成。”
      “她最近不是又跑平安保险去了？”
      “难哪，跑不成个样子，就靠女婿那点工资养着吧，老子还得给她贴补。哪儿能比得上你老哥，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们这日子，难哪。”
      “这形势不是好点了嘛，股票也涨了，基金也涨了。”
      “卫星还上月球了呢，我们又能怎么样。”
      “好象就是今天上天，嫦娥……”有才插了句嘴。
      “吃球你的猪尾巴”，老赵瞪了有才一眼，“上天，你还入地呢，就你个猪脑子，还掂记这些个，是不是想见见嫦娥啊，连个小安都看不上你，还嫦娥，你懂个球，王老太一句闲话就让你个小子魂迷神乱的，瞧你那点出息，猪八戒你都比不上，还是给老子想着学手艺吧，就你这样混下去，连猪屎都吃不上。”
      “我属羊的，有草吃就行。”有才低下头，白了他一眼。
      “羊你个蹄儿，去，给老子叫碗米线去，没看见要关门了？”老赵回头冲牛子喊，“两碗儿刀削面，蛋炒。”

      有才抹抹嘴起身，晃晃哒哒地走进米粉辅子。
      “老板，一碗米线。”
      “有才来啦，跟你叔喝酒哪。”米线女人满面春风，一头短发收拾得亮光光的，三下五除二做好了盛碗里，“给你叔端去。别掏了，一碗面，我请客。”
      有才端着热气腾腾的碗出了辅子，看到麻子朝米线女人这边指指点点，跟老赵拍着肩耳语，心想：米线女人这根草今天有点返青，是不是要变嫦娥了？麻子，也挖这种坑儿？比王大妈强啊。

      爷儿仨正低头唏哩呼噜地吃着，身边悠过来一个半大老头儿，拖着个棍子，哈腰向他们伸出只黑油油的手。
      “没有没有，去去”，老赵争起个脖子，“牛子，怎么搞的？”
      牛子一边儿卷起围裙擦手，一边儿从炉灶后往前绕过来，“快走快走，一会儿再来一会儿再来。”
      麻子把空酒瓶递过去，“拿上拿上，走吧走吧。”
      老赵扭扭脖子，“可怜你，谁他妈可怜我啊。”又一瞪有才，“看什么看，这些人比你有钱。”

      有才拎着剩下的肉跟在老赵的屁股后面往回走。看看很高很高雾蒙蒙的天，想想钻在云里的月亮，想想临走时老赵跟站在米线辅子门口的米线女人一点头一招手的样子，心里啼咕着：上天，等我这个厨子上了天，先红烧了你个想女人红了眼的赵老兔子、乱炖了你个想女人吃嫩草的赵老牛子，填平了你个想做媒挖坑的麻子。
      他冲着老赵的后背一抽鼻子，那个红疙瘩又痒了起来，心想，王大妈那法子一时半会儿还不大灵呢。

龙行虎步

更高的天空？文不对题

九野

::: 在 天下第一才子 的贴子提到 :::
确有风格，我外行，只能拜读、欣赏了！

外面能行，简称外行，这就蛮好的了。

九野

::: 在 幽幽灵枫儿 的贴子提到 :::
读过，别样风格

祝在风轻版中，你能掌控多样风格，但一定要是有水平的风格哦。

天下第一才子

::: 在 幽幽灵枫儿 的贴子提到 :::
读过，别样风格

确有风格，我外行，只能拜读、欣赏了！

幽幽灵枫儿

读过，别样风格

九野

::: 在 菁菁者莪 的贴子提到 :::
楼上姐姐们把我想说的话全都给说了，555。。。

哈，你一句话把她们的话全包括了。

菁菁者莪

楼上姐姐们把我想说的话全都给说了，555。。。

九野

::: 在 秋风了无痕 的贴子提到 :::
是呢，我也一直在琢磨着这嫦娥一号奔月应该写点啥，毕竟用的还是我们这儿生产的推进剂呢，咱为星火人骄...

您很光荣啊！
可惜，我们没有直接为这一号贡献点啥。下次，我们把有才贡献上，让他给所有参加发射的人去做饭……

九野

::: 在 金灿 的贴子提到 :::
有才与王大妈，有才与老赵，有才与米线女，有才与小安，有才与........写得有意思！

有意思就对了，无论大意思小意思，写贴子应该有点意思。（对个上联：管他长回复短回复，对房客必需负责回复）
谢谢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