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外的世界B-3

眉峰

                        雾外的世界B-3



         这次，瞎子要考虑的是发展问题。

    这个冬天格外地冷，北风从渠对面吹来，吹在电杆上“呜呜”作响。这声音使瞎子想起了两年前村子为把七星渠水引上山来大家出力挖沟的事，想起为提水上山许多家拿来造房子的欞子拉线通电的事，想到……，他想了很多很多多，也想了几天几夜（不过这次他再不敢抽着烟睡觉了）。想得多了，也就累了，他迷迷惑惑进入梦乡，在梦里他看见一个女人，这女人慢慢向他走来，脚步很重，沉甸甸的，接着他闻到一股女人味，这味越来越浓，竟把他逼醒了。“大哥，我来找他的，”这一声真吓了瞎子一跳。顺着声音望去，门口还真站着一个女人！那女人说，她来是生孩子的，是塌鼻的。瞎子象被皮鞭抽闷了似地，半天才回过神来，“塌驴，你他妈真行啊！一夜就……”。可塌鼻在哪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啊。女人又说，大哥行行好吧，先让我住一宿，天冷，实在走不动啊。瞎子心软了，就指指对面“去吧”。祸是在那里惹的。

    想不到一夜大雪，把女人留了下来。女人很自知，每天挺着肚子为瞎子做饭烧炕。瞎子只管自己吃自己睡，根本不搭理女人一眼。那几天他憋得慌，要是这女人呆下去，他简直要恶心死呢，他想到渠对面走走。

    几天后，雪消了不少，他竟摸到村小学：“小羽啊。”那时，我已师范毕业，回村教书了，整个学校就我一人。瞎子来学校，这是头一回。“过来看看你。”看着瞎子满脸蜡相，刮得干干净净的国字脸上直渗出浓浓的汗烟味，一双眼睛斜对着屋顶，眼神是盯着我的。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面对他。其实他也就四十出头，可看上去已象个糟老头了。

    “我琢磨几天了，想听听你这个秀才，我那片荒开年到底搞些啥好呢？”

    “这？”真是问到石头上了。我一个读书的，哪会往这想啊。可也不能让他空着回啊。

    “您先喝水，我待会就来。”那节是语文课，要讲陶渊明的《桃花园记》。我得安排一下，让学生先读读课文。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教室里一片齐读声。

    “忽逢桃花林” ━━“对，种桃树啊！”我忽然跳了起来。想想那片滩坡，春天到来时，桃树成林桃花满园，粉黛怡怡，微风习习，引来虫鸟万千，彩蝶翩翩，采蜂嗡嗡，菜鸟啾啾；一位老者肩伏酒壶，手把酒盅，摇摇摆摆走来；牧歌吟吟，童曲……。

   “试试看”。大概他也想到种果树是最好的选择了。

   瞎子走了，他身子单瘦，下身只穿条单裤，走路两腿打着颤；他双手夹着膀子，袄子背后有几处棉花絮白花花露在外面。木桥有雪打滑，他只好按来路翻过渠坝，但好象想起什么似地转过脸来，又翻过渠折回来；他说差点忘了事。他哆哆嗦嗦摸出一个小红包，双手托给我，“给秀秀吧，上大学要花钱的。是上年喂猪村里发的五十块奖金。”

   “三叔，您──，走好哇。”不知为什么，我第一次叫他三叔。

   爬过对岸，瞎子看着这边，“娃娃们读得真好！”

   瞎子走了，雪地上留下两双脚印。我想对于他，要见到桃花开比这样走路更难啊。

   我是正月初十出生的，第一年工作同时也是二十岁生日，想庆贺一下。我老早给秀秀写过信发出邀请。春节她度假，有空，答应来的。为了这一天，我跟母亲商量好了，住在学校，当然也为了护校。

   瞎子走了的一个礼拜天后，出了件事。那是因为孩子出生，缺奶水，哭了三天，急坏了瞎子。他想到刘家奶奶家有只奶羊便在夜里行了偷窃之事，不料被人发现，当场被打个半死，拖着条伤腿爬了回来。后来刘家奶奶听说了实情，骂孙子是在报一锹之仇啊，又令孙子把奶羊送了过来。这事尽管是瞎子的不是，好心人事没做好，但孙子打的是一个瞎子，本来就是残疾之身，又遭这般毒打，坏了良心，众人议论纷纷，老太太气伤过度，于春节前三天去逝。按习俗，人死不能过年，所以只能在年二十九发送。发送那天，灵车要经过小学，送丧的队伍很长。这回是曹阴阳主事，吹吹打打搞得很隆重，只是那吹鼓手不是别人，而是瞎子。他坐在那辆平板驴车上，吹得很起劲，曲子是《雪梅吊孝》。

   年后初九秀秀就来了，她不象上次来那样活泼，稳重多了。我一直认为女孩长大了稳重点好，这是中国女性的最大美德啊。这次来她还给我带来两本书，一本是《人生》，一本是《少年维特之烦恼》。那天我们谈了很多很多，从她的大学生活到我的小学教育。只是，这样的话题过后，我忽然产生了失落之感，也就从那时起，我萌生了准备考大学的念头。

   那个生日过得很愉快，是第一次自己给自己过的，我有种独立了的自足意识。第二天下午秀秀要走了，我将红包交给她，并说明原委。她沉默了片刻。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小羽，这钱……。”秀秀说着打开红包，里面尽是壹元五角的零币。她哭了，细声哽咽着，“托你给俺三叔买条棉线裤，厚实点的；剩下的，买去奶粉吧。”我最怕女孩落泪了，所以看着渠的那边，点点头。

    这个冬天竟也起了雾，透过大雾，远远地传来婴儿的哭声，尽管在雾的那边很微弱，但却很清细，很美妙。

眉峰

::: From the post of 幽幽灵枫儿 :::
双线啊，还得温习前面的情节了，呵呵

呵,是的.

眉峰

谢过两位姐了,老人节快乐!

秋风了无痕

呵呵，加油哈

幽幽灵枫儿

双线啊，还得温习前面的情节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