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外的世界B-(2)

眉峰

                                                  雾外的世界B-(2)

        那场猛雨也冲垮了几个猪圈，村里决定加以修补，同时添几口种猪仔，以后增加存栏数。瞎子眼不好使，这些事由塌鼻操办。那天从集市回来，塌鼻身后多了一个女人。女人两层补丁的大襟衣裳贴在身上，黑乎乎脏兮兮像是捡来的；两条长辫半结半散，挂着碎蒿叶肯定在草堆里过的夜；一条大挡裤反拧在腰上，露出布裤带的红穗头；唇很厚，也很小，流着酣水；她腕里挎着蓝子，内有破碗断筷，还有两头有花斑的猪仔。塌鼻两手捂在瞎子耳边：自己跟来的，愿意，只要给吃的就干。瞎子一股恶心味袭来，没等塌鼻“嘿嘿”乐完，“啪啪”两记冷耳光掴了去──“不要脸！”而之后莫名其妙的是他为什么打人啊，这种反应似乎与某样东西，某样久藏他心底的东西联系着。他感觉两腮发热，自那年大嫂打他后一直感觉着。他忽然明白了大嫂的凶悍大嫂的伤心大嫂的离开。“猪！”他骂着补了自己两记耳光。

     半夜，果然对面房里女人断断续续地呻吟了，接着嗷嗷大叫，一声比一声浪，动静很大，把猪都吵醒了。瞎子想冲出去骂声“一对骚猪”，但又停了脚。他忽然心里明镜着一个道理：人的所有问题原来也就这两样，一个是没饭吃饿出来的；一个是吃饱饭撑出来的。女人饿了，才想干那事，干了那事，她都不饿了；而男人呢，男人不饿了才想干那事，干了以后，也许━━会更饿吧。那女人在猪场呆了三夜，嗷了三夜，瞎子恶心了三天，连饭也吃不下，最后还是把女人赶跑了。“猪鞭就是硬”──女人走了，塌鼻打着哈欠走过来，他竟忘了挨打的事。瞎子只管拉他的土垫他的猪圈，不吹锁钠不说话。那晚天闷，瞎子躺在炕上不禁觉得热骚起来，葱花的影子又跳了出来：葱花，回来吧。房子烧了，结婚证没了，他过日子的望想也没了，他多少次冲动着。他心里只装着葱花一个女人，老婆，那怕热一阵也是自己的。他不知自己饿还是不饿。

    入秋了，天转凉了，每天早上遍地辅着露水珠，斜对着红日看去，地面上亮晶晶一片，象无数双眼睛向路人献媚。塌鼻被这一奇观迷住了，拉着瞎子早早爬起来，坐在田硬上，看着雾，抚着露，潮湿湿地。塌鼻觉得鼻孔清凉，嗓子润滑，曳着脖子喊了起来，然后再听听对面南山传来的回音，瞎子说，那是驴叫。塌鼻不服，于是他们争辩起来，塌鼻说那韵味那感觉才象北方男人唱出的真正的秦腔呢，瞎子更不服，拿出锁纳，憋准劲，慢悠悠吹了一曲，说这能消魂能解闷，才叫舒服。每天他们争着，每天无结果地回去干活。

    为争出一口气，那些天塌鼻从早到晚总在吊嗓子，哼哼一天不觉累，连赶集上市也不停嘴。晚上从集市回来，塌鼻告诉瞎子一个怪兮兮的消息：神了，街上传神了，这边有灵丹药，是王母娘娘给的，喝了它不生孩子的能生，腿瘫痪的能走，瞎子能复眠，总之能治百病呢。果然，从第二天起，刚刚平静了几天的教场滩又热闹开了，每天日出前就有许多香客跪在那里，有人还看见村卫生所包大夫也低头点香呢，周末那天还来了几辆小车，听说是省里来的。最虔诚的要数村西头的刘奶奶，月子里落下的气管炎，每到冬天喘得要命。她守了几天几夜，连吃饭也是孙子送来的呢。那几日，袅袅烟影，索索盘旋，熏得圈里的几头肥猪也迷迷惑惑。瞎子和塌鼻也求过，只是他们什么也没得到。那几天塌鼻勤快多了，每天除喂猪，还要烧很大一缸开水，为过来的人解渴，他想，这样心诚吧。

    也许真的烧了高香行了善事，那年，他们喂的猪很肥。村里弑了好几头，每人分了十斤肉，三天大年，村里请了戏班唱大戏，多少年没这样乐过，有人还弄些鞭霹霹叭叭放了一通，真过瘾。大家净说两个光棍的好话，还把他俩摆到前台看戏呢。

    只是接下来的情况不好。第二年起了猪瘟，存栏的生猪几天内死光了，瞎子心痛得大哭了一场。光棍们害了怕，干还是不干？事情交付村子讨论，由于是片坟地，瘟地，贫瘠之地，多事之地，认为不管搞饲养还是搞种植都不可能，投票表决的结果是百分之二十八的人认为有风险，约百分之七十的人认为这是在冒大险。瞎子想冒险是因为他不忍心让这片地荒去了。那是他十几年拿心血开出来的啊！他发现自己已对这片地有了感情。瞎子不想找葱花，在他眼里葱花的影子已越来越远了。他觉得在葱花和这片地之间，他更恋后者。还有一票是那位叫二楞投的。二楞是村里有名的大力士，他看准了山后面黑风筒那一带，全村人都大吃一惊。那一年，大老潘，也就是二楞的爹，赶着羊群回家路过那沟，一股黑风顺沟筒吹过，进了顶端的黑洞，转眼功夫，百十只羊和人被卷了进去，连脚印也没留下，后来这事传到上面，一个专家组下来作了考察，结果连他们也莫名其妙，从此这个沟筒就成了可怕的迷津，方圆百里人们管它叫鬼风洞。人楞有股楞劲，村民们不知他图个啥，猜想这小子为了大老潘来的。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凡正是荒地，公粮公基金水电费等等一切从免。按过手印后瞎子手揣合同，到底做些什么啊？他心里没底，真的没底。这文纸比结婚证重多了，他感觉。

    这次，瞎子要考虑的是发展问题。
(续)

眉峰

::: 在 金灿 的贴子提到 :::
雾外的世界雾中的生活。期待下集。

谢金灿灿!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清楚的.人人面前都是雾状的影子.

眉峰

谢支持!

裘蝶

蝶水平有限，看过~````可惜欣赏不到……

金灿

雾外的世界雾中的生活。期待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