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外的世界---上篇(A)

眉峰

                              雾外的世界

                               上篇  (A)
      直到晌午，锁在七星渠岸的那道浓雾才慢慢退去。那天是清明节，村子里上坟的人多，三虎也跟了去，那里有他的三个亲人。他空着两只手，他觉得拿什么东西也没有他一颗心实在。他们都走了，没人陪他啊。大虎前年病死的，留下大嫂和女儿秀秀；二虎去年砸死的，为给队里打羊圈，住窑洞，晚上塌方没人救；老娘经不住两个儿子的变故，瘁心而去。

    老娘死前为三虎办了三件事。一是把他吃饭穿衣的事托付给大虎媳妇，也就是他的大嫂；二是给他准备了三间新房子，安顿了住处；三是托老村长给讨个媳妇。

    在我很小的时候，三虎就是个瞎子。曾有人不相信，想试一下，就在他家门口放过一块土坎拉，结果他一出门便跌了个斤斗，掉了两颗前门牙呢。又有人给他五毛钱，说那是烟纸，他还真的卷了烟抽，只是烟味怪怪的。连钱都看不见，那肯定是瞎透了。

    瞎子眼虽不好使但人年轻、有劲。第二年就有人给他说了媳妇。老村长撑着面子，亲自给他主了婚事。媳妇漂亮，全村老少都来喝了喜酒。我们凑热闹，在人群里挤着看新娘子。那媳妇，长得真叫好，高高的个，白白的脸蛋，穿件小红棉袄，把个腰裹得细细的，我敢说，那是我见过的最想多看一眼的媳妇。村里人都说他是瞎麻雀碰着了好谷穗。只是好景不长，婚后没几天红棉袄就不见了，后来听人讲：葱花跑了。葱花是瞎子的媳妇。

    媳妇跑了后最初的那些日子，瞎子什么也不说，除了村里干活，回来就在院子转悠。我总共进过他家两次。第一次是闹洞房那天，屋里人多。摆设样样都是新的：家具油净发亮，是河南来的王木匠做的，正墙上挂着像框，里面有张家的老照片，像框左边是一幅不太大的奖状，是瞎子念小学时得的，右边就是瞎子和葱花的结婚证书，最显眼的算是窗户上那对大大的红喜子。第二次是半年后一个夏天，为了看新娘子的照片，乘他不注意我拉着秀秀溜了进去。秀秀比我大半岁，我俩很玩得来。屋子很亮，洒落着阳光，家具好象刚擦试过，一点灰尘也没落，正墙贴着的一样也没少。结婚证里新娘子咯咯咯地笑着，很甜很甜，还有两小酒窝呢。两床红的缎面被（秀秀说是他妈妈亲手缝的）整得跟王木匠打线一样齐，窗户纸虽已风吹日蚀，但那对喜子仍旧挂在上面，泛黄了。秀秀说，她瞎三叔每天三顿饭后肯定要收拾屋子。瞎子站在自家院子里，或是背靠在街门上，斜歪着脑袋，左听听，右听听，或蹲在门坎上，点锅汗烟，抽一口，再慢慢嘘出烟圈，抽完一斗便将烟锅在鞋帮上“嗙”、“嗙”敲几下，再用小棒棒掏尽里面的烟油，抹一把嘴，稍许片刻，舔舔嘴唇，又装上一锅。常常天色很晚了，过路人还能看到一明一暗从烟斗里发出的火星呢，只是他家街门的蒿草从绿到黄又生了绿，红棉袄总也没出现过。后来瞎子烟瘾很重，他自己做了一个烟斗，有酒盅那样大，整天叼在嘴里，有空没空地吸上两口。他跟人讲，这是他的命根子。

    想不到有一天，瞎子出事了。

    邻居说瞎子有两天没见了。门还照样开着，屋里样样都在，就是没了人影没了烟斗。于是村里开了紧急会议。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最后，得出两种可能，一是瞎子看不清路，有可能不小心失足落入七星渠，让水冲走了；二是瞎子急了出门找媳妇了，跑丢了。老村长语气沉重地跟大家透了底，张家大妹子临走把三虎委托给村里，不能说没就没了，要找啊，宁可麦收迟两天也要找！全村大出动，男的沿七星渠下游封闸关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女的走乡串户，撒网式搜索。

    第二天，各路人马淋着雷阵雨赶了回来，连瞎子的影子也没见着（那场雷阵雨的直接影响是，全村人都吃了芽麦面，粘粘的，但没人说什么）。

    大概过了十天，竟有人带了话来，说瞎子在三道涯山里呢，病倒了，要村里人去领。这个五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子立刻象炸开了锅似地，三道涯百十里远，怎可能啊！队长赶忙派了人和马车，最快的马，连夜赶程上山接瞎子去。等瞎子回来后，事情才搞明白。瞎子他自己讲，那天晚上，明明听到葱花在叫他，好象眼睛一亮，看到了媳妇，他紧紧跟在后面，走啊走啊，不知走了多久，忽然眼前一黑，脚下空荡荡的，整个人直往下坠，骨头也开了花，再后来，他什么也不知道了。据带信人回忆，他是在山上放羊的。那天出圈，羊踩着山路往前走，当过三道涯时，他觉得有点不对，前面的羊群围在一起叫个不停，等赶过去才发现地上躺着个人。那样高的涯啊，足有二十米呢！肯定是从那上面摔下来了。当时血糊糊一个人，他还以为死了呢。还好，有口气，他赶紧把他背到自己住的窑洞里，擦洗了血身灌了药。羊倌牧羊一辈子，山上什么花花草草能治什么病他都懂，所以十来天在他细心疗理下，病人才回过气来。他放心不下的是这人竟什么也看不见，再后来，从他嘴里知道，他是七星渠村的。
    瞎子下山时，老羊倌送了他两样东西；一只小狗，一支锁钠。瞎子一个人孤，有用。

    那场病后，瞎子总觉眼前有亮光闪动，不久又能顺着声音找到影子，兴奋或气愤时左眼还能看见整个景呢。他高兴极了，他想等双眼全明以后去找葱花，和她好好过日子的。这样想啊想，想了好久那个愿望还是空荡荡的。没有梦见他想要的人，视力也再没有好转，一道雾状的东西带给他一个雾状的世界，他整天一脚深一脚浅地活着。(续)

秋风了无痕

::: 在 眉峰 的贴子提到 :::
我在上两个《续》，请大姐多来指导，关于那个《碎儿系列》我是串了角色在偿试。偏离之处请多意见。

指导万不敢称，是敬佩哈，呵呵，姐姐是来学习的，加油

风叶凛然

佩服楼主!

眉峰

::: From the post of 秋风了无痕 :::
呵呵，同枫儿，期待下文

我在上两个《续》，请大姐多来指导，关于那个《碎儿系列》我是串了角色在偿试。偏离之处请多意见。

眉峰

::: From the post of 吃猪的狼 :::
有悬念啊,期待着,
俺理解是两个幽,所以是幽二姐.呵呵

也算数，猪兄有本事！
请多过来坐坐，让我的两个《续》版能畅通进行，给园子里的朋友们多些话资。

眉峰

::: From the post of 幽幽灵枫儿 :::
偶怎成二姐了啊？怎么着也得是大姐吧？

我想到了红楼梦，那里的YOU二姐，是女中豪杰啊。所以就。。。了
我在续作，请二姐多来转转，给个掌声给个勇气鼓励啊。

秋风了无痕

呵呵，同枫儿，期待下文

吃猪的狼

有悬念啊,期待着,
俺理解是两个幽,所以是幽二姐.呵呵

幽幽灵枫儿

偶怎成二姐了啊？怎么着也得是大姐吧？

眉峰

哈. 幽二姐,你起得真早啊,我一上就被你注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