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音乐的翅膀

卡斯比亚

乘着音乐的翅膀
南飞
谁没有忧伤呢？谁能逃避忧伤呢？伟人有伟大的忧伤，平常人有平凡的忧伤。无论男女老幼，谁没有忧伤的时刻呢？不过老人的忧伤自有强壮的儿子来宽慰，孩子的忧伤也有慈祥的妈妈抚慰，妻子的忧伤常有丈夫的安慰，丈夫的忧伤可以从妻子那儿得到缓释，惟独我的忧伤只能独自咀嚼，默默咽下。因为我是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我得照顾他们，我得负责任，我得成为他们信心和力量的源泉，我不能流露忧伤；又因为我是离婚女人，我的忧伤都似蚌壳内的珍珠别人看着美丽我感到的只是隐忍的疼痛，而且无处倾诉。人们也常以为不愁吃穿的人的忧伤，总不免有些小资情调的矫柔，相反就认为忙碌的人是无暇谈忧伤的。我自认为我生活得像辛勤的蜜蜂，忙工作，忙生活，扶老携幼，里里外外，一年四季，忙得几乎是失去自我，当属无暇顾及忧伤的人了，然而，无论我怎样忙碌，我都无奈的发现：我无法阻止忧伤来袭。
忧伤的时刻是那样多，是那样的无孔不入：就在工作不顺朋友与亲人的安慰其实无用时，就在那异地他乡寄人篱下忍辱负重时，就在婚姻的殿堂如精致的沙雕顷刻崩溃之时，就在母女二人连人带车摔在风雨中时，总之，就在自己所珍视的一切并不被别人珍视之时，这时，四面墙壁包围的全是忧伤，对于忧伤的心灵来说，一切存在都写满了忧伤，即使在孩子入睡后的寂寞的夜里，即使在一个人吃方便面的黄昏，即使在下班回家时总是必须自己掏钥匙开门的瞬间，甚至就在生病时的独自昏睡醒来的那一刻，当然也包括对镜轻叹那新增的邹纹，或许，只是一场秋雨，一片落叶……忧伤简直像一张网，纵然挣扎也徒劳无益，更糟糕的是，不是所有的忧伤都能言喻，亦不是所有的忧伤都能对人倾诉。我通常也就是独饮一杯闷酒，最多就是黑夜里暗自落泪。可是当忧伤之雾越来越浓密，直至令人窒息的时刻，我会感到以往经历的所有伤痛都更加刻骨铭心，那样的无法摆脱，那样无止境的弥漫在自己的时间空间，心被忧伤之刃割得疼痛难忍，而此时，我不能因此拖延一秒钟使上班迟到，我不能因此一醉方休而忘了去小学接女儿，我更不能因此卡拉OK到嗓子嘶哑或迪斯科到汗流浃背，我不能随便抓住一个人对他歇斯底里，就连文字的魅力都不能快速地释放忧伤时，甚至连闷酒和落泪也无济于事时，我终于发现了音乐。
　　音乐啊，对一些人代表噪音，对一些人代表可有可无，对一些人代表艺术，对一些人代表高雅，对一些人代表放纵，还有人视为生命，人生万种，音乐万种。我没有那么肤浅，也没有那么深刻；我没有那么庸俗，也没有那么高雅。我只是孤独，我只是忧伤，我需要最理解我而又不怕搅扰的朋友，于是，音乐就成了我的朋友。
　　当忧伤迫得我无处躲逃时，我只好躲进音乐。
　　按一下开关键，就有音乐流淌出来，并刹时间包围了无助的你，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奇迹会慢慢出现：
　　那些看不见的节奏、旋律、和声……或快或慢，忽高忽低，时而婉转，时而沉浊，无形的乐音敲击着我的心灵，像朋友的呼吸声，像朋友亲切的笑容，像他宽厚的话语，不是在耳边在眼前，而是靠近我，走进我的内心深处。这朋友般的音乐来了，它并没有赶走忧伤，可忧伤也不排斥它。我听到什么呢？无词的歌？无字的诗？不，这太不足以描述音乐带给我的感受了！我所捕捉到的是一种奇妙的感觉：那乐音似从一个朋友变成许多相通的心灵在娓娓诉说；有时似在大声呐喊；有时又在放任地哭泣；有人在哀哀地恳求；还有人在深情的呼唤……所有的声音把我的忧伤，把我颤抖的痛苦的心灵无法言表的感受，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竟使我沉醉，竟使我感动，使我生疼的心变得温柔起来。一曲又一曲，一首又一首，《沉思》、《回忆》、《圣母颂》、《天鹅》、《悲怆》、《蝴蝶夫人》、《梁祝》、《渭城曲》、《苏武牧羊》、《吉普赛人之歌》、《如歌的行板》……无论什么，我都沉醉其中。因为它在我的忧伤中揉进了亲切与熟悉，我的忧伤中竟生出了理解和安慰，甚至令我回忆起所有经历过的欢乐和悲伤，回忆起所有忧伤的日子和忧伤的目光。我也许忽略了这些作品中不忧伤的成分，只是我总是忧伤时来听，一切主题都蒙上了一层忧伤的淡紫色。当然，这实非我钟情于忧伤，而是忧伤总是不请自来。当我不知道怎样拒绝忧伤时，心灵就笼罩在忧伤的黑夜里，可是，此时此刻，忧伤的音乐能让我的心灵在忧伤的黑夜里轻轻地飞翔起来。它似乎可以奇迹般地把往日忧伤的情景定格为发黄的旧照片，而让我自己挣脱出来，以局外人的目光，看着自己那颗破碎的心，居然感到超然！是音乐开解了百结愁肠。
　　音乐让我沉入迷幻，却并不把我引入颓废的歧途，反使我热爱人生。当我被导入恍惚的音乐境界时，我分不清，在自己那份浓浓的孤独和忧伤中，哪是圣母玛丽亚受难时平静的面容，哪是柴柯夫斯基深沉的悲怆；分不清哪是化蝶的凄丽，哪是天鹅的哀鸣；分不清哪是鸽子的婉唱，哪是小鸟的悲伤；抑或是吉普赛人的眼泪，还是伏尔加船夫沉重的呻吟？是西出阳关的苍凉，还是黄河怨愤的吼叫？也许是葬花的抽泣？也许是哭灵的悲鸣……所有这些声音中，似乎也都夹杂着自己的一份忧伤与悲哀。真的分不清了！都融为一体了!我就在这不确定的飞翔中，品味着忧伤却忘了伤痛，音乐延展和渲染了我的忧伤却淡化了这忧伤，它开阔了我的心灵，令我真切的品尝到人生的滋味。
　　我该平静了。音乐是我不离不弃的朋友，当我忧伤时，可以乘着音乐的翅膀，飞越忧伤的黑夜，阅尽人生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