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瓶

茶半香初

如果我能够，我要写下我的悔恨和悲哀，为子君，为自己。

                            ---------伤逝


忆生。我又来看你了。你今天好吗。
外婆有没有教你背唐诗。
今天是你十八岁的生日。从今天起你就是个成年人了。
看看喜不喜欢舅舅送给你的礼物。
这个美丽的瓶子．
它应该属于你。

如果你不喜欢，我还可以讲一个故事给你听。
是我自己的故事。那时候我还很年轻。

就像你现在的年纪一样。


我是家中独子。父辈虽是兄弟三人。
这一辈只有我一个男孩。故自小宠溺了些。
我有两个堂妹。年龄相差无几，我们一同长大。
熟知彼此性情。也不孤单。



祖母家里有一个旧书橱。二老都是爱书的人。
英文的读本。竖行的线装。
右下角的格子里有一个木盒。
里面是一块暗红色绒布包裹着的放大镜。
这一切我如此熟稔。
书橱下面有一个带锁的抽屉。
从未见他们打开过，
但老人规律平静的生活让我对未知没有任何好奇。

从樟木床下能翻出花生匣子。这个我知便足够。

兄妹三人聚在一起每每是二老所盼。
即使牺牲了清净的作息也心甘情愿。
三个孩子由高分贝声音和激烈跑跳动作汇在一起的游戏，
总会使老人心满意足地联想到我们家族便是这样繁衍生息下去。
那是他们无怨无悔的快乐所在。

祖母总会笑着对我们说他有三个好儿子。
他们又分别有了三个最最乖巧可爱的宝贝。

可我总觉得她说这话的时候，
神情里有匿着藏不住的伤感。


to be continued......

喜义樱

等待ing

茶半香初

我确定三个晚辈中只有自己发现了这个隐秘的事实，
尽管我无从知晓它的细节。
但仍固执地认为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
两个丫头的兄长，
这样一个身份应使我守口如瓶，
并有责任和义务去化解祖母的伤悲。


终于祖母无从回避我固执而坚持的眼神。
一个夏天的夜晚，她取出钥匙打开了书橱最下面的抽屉。
我要打开的心结竟藏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地方。
这或多或少令我感到失望。


应该承认在抽屉被拉出的一刹那，
我头脑里略过无数有关纷繁旧事的想象。
从前的日记，珍藏的荷包。
和我自己的，谜底要被揭开的，点点惬喜。


照片。
一张黑白照片。

祖母在一个硬皮本子里取出的竟是一张黑白照片。
上面是一个大概只有三四岁左右的小女孩。
女孩很瘦。
一根又粗又长的麻花辫用手拉在胸前。
紧紧抿着嘴唇。似被阳光晃得睁不开眼。
怯怯的神情。

照片背面是有点模糊的钢笔字迹：
俊冲。四岁。
一九三九年。


这是我的第四个孩子，也是最小的一个。
你应该叫她姑母。


忆生。你知道当时我的吃惊的。
对不对。
你一定知道。


我从没见过她！现在在哪里？可仍同在这世间？


那时候我和你祖父都要读书。
她还在我腹中的时候就定下了要送人。
没有办法的事。
还好只给了当时的邻居。
取名俊冲。
后来可以经常去看孩子。
这张照片也是她养母所赠。
只是再后来养父母开始不愿我们去探望。
搬了几次家，来信说俊冲甚好。勿念。
只知道俊冲长大后直接嫁了养父母的儿子。
渐渐疏落了联系。



这个我懂。孩子慢慢长大。
虽一直知晓真相，
但养父母难免患得患失。
早早离开最好。


对上辈的对错作评没有任何意义。
至少我知道祖母是后悔而且挂念俊冲姑母的。
从此我知道了一个与我有着相同血脉的人，
就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
可是我不知她是否快乐。
是否同样喜欢沐浴碎金般的阳光。

我对祖母的悲伤无能为力。
而且小小年纪，
也终于目遇亲人失散的荒凉。




to be continued .........

茶半香初

我时常想，这辈子娶的那个女子。
　　我可以不在意她的容貌她的学历，
　　她的政治面貌和家庭背景。
　　只要我们相爱，
　　便可以厮守终生。

　　我知道我这样不做任何包装就将爱情袒露于尘世，
　　是如何天真.
　　可我亦深谙现实因素的重要，
　　仍固执坚持如此，
　　----这仍是证明我之天真。

　　像我这样肯将爱情如此理想化的人，
　　结局多不过两个：
　　一则非常幸运，遇到可以与他相伴一生的人，
　　远离世俗，不必看透世间荒凉，
　　在甜蜜恋情岛里躲过一辈子。
　　二则截然相反，满怀爱情憧憬，
　　却处处碰壁，被琐碎细节折磨得心碎成灰，
　　最后两人仍生生地被拆散。

　　我承认我是懦弱的，
　　是的，忆生。
　　我宁可一赌，也没有勇气面对叵测的未知。


　　后来俊冲姑母果然带她女儿忆常来见。
　　亦是个十分之瘦的女孩。
　　在陌生亲人面前颇显拘束，
　　时常微微凝着眉，似有倔强神气。
　　在母亲介绍下将长辈一一认遍。

　　我站在一旁，心底暗暗伤感，
　　这样一个亲眷，我们竟一直不知她的存在。
　　初次见她时她已在远离我们的环境里生活了十九年。


　　我于是想要把她错过的爱补偿给她。
　　父亲拍着我的肩说
　　从此忆常就是你的妹妹和那两个丫头一样你可不许偏心呵。
　　我答：怎么会偏心，只会疼爱得更多。
　　是真心话。信誓旦旦。

　　当时忆常的眼神雾蒙蒙的，
　　掠过众亲人落到我身上，
　　停了短短一瞬，又游移开去。

　　从此相处甚多。
　　忆常在我面前是害羞的。
　　我也觉待她不能同另外两个妹妹。
　　缺少了从小一同建立的默契和亲密，
　　二人之间总显生疏。


　　于是没有太多言语。
　　眼神和表情成了我们之间更多的交流。
　　渐渐有别样情趣，
　　仅二人之间知晓得通透。


　　爱情到来时我要怎样才能感知。
　　上苍呵请让我看清它初到时的面孔。
　　那些道理我们都明白，
　　可仍不能阻止我们跌入爱情的深渊。

　　我们无法面对这罪恶的情感。
　　就像我们拥住爱情不放，
　　而同时它把我们拉得距离道德和伦理越来越远。
　　我们可以牺牲一切来赎罪，
　　可除了爱情本身。
　　所以我们注定无路可退。

　　我们是兄妹。
　　我们可以在一起。
　　我们正大光明的在一起。
　　我们罪孽深重的在一起。

　　父亲笑呵呵地说，
　　这小子最最疼爱小妹忆常呢。
　　我苦涩得说不出话来。

　　忆常在我怀里。
　　叹息是我们独处时最常做的事。
　　我们没有勇气面对，
　　只相拥逃避。



　　忆生。
　　这只玻璃瓶是忆常送给我的礼物。
　　它的名字叫做叹息瓶。
　　我们的叹息都装在里面。
　　无奈的人生就被完整地装进这样一个透明的容器里。

　　忆生。
　　你仍坚持用这样纯净的瞳看着我吗。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我不配。
　　因为我是有罪的。


　　我从没想过有一个女子我如此爱她却不能娶她。
　　那一天我们喝了酒。
　　哭了抱抱了醉。
　　那样一个雨夜老天都陪着我们歇斯底里。
　　之后忆常在我生命中消失了。
　　我再也觅不到她。


　　一年以后俊冲姑母托人抱来一个孩子。
　　来人说忆常离开后本想轻生。
　　但发现腹中已怀了我的孩子，便不忍。
　　一个人跑到乡下。
　　产后一个月死于大出血。

　　来人坚持说姑母只是想让我知道有这样一个孩子，
　　但他必须留在她身边照看。
　　我不奢求任何人的原谅。
　　我的心早已在忆常离开我的那晚死去。
　　万劫不复。

　　这个孩子有着异常纯净的瞳孔。
　　我无从知晓他是怎样背负了前世的罪孽。


　　3年后发现孩子仍然不会说话。
　　7年后查出孩子智商低下。
　　他将一辈子用他出生时干净的眼神面对这个世界，
　　无欲无求地浅笑。
　　以他一生的快乐和痛苦为代价，
　　为他父母的罪恶救赎，并讲述他们不尽的爱。


　　姑母为这个孩子取名为忆生。
　　是的忆生。你应该是我的孩子。
　　我爱你。









　　叹息瓶

　　想你的时候
　　忍不住
　　有一声 叹息
　　很想找个瓶子 封起

　　我的瓶子里
　　没有时间
　　我的瓶子里
　　没有季节
　　没有颜色
　　也没有眼泪

　　只是叹息
　　只是叹息
　　很干净
　　很干净

　　那些叹息在瓶子里
　　像起伏的海洋

　　和你擦肩而过的遗忘
　　是一生的惊涛骇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