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缸里腌的菜

九野

        沿河绿柳随风轻舞，扬起夹杂着花香和草腥的湿漉漉的气息，月牙亮得很温和，路灯洒得很温柔，宽阔的路面来往车辆很少。
      胖处长邀慢性子李饭后散步。
      跟在胖处屁股后面甩胳膊溜腿儿，慢性子李未觉脚下生风，只觉脚下发软，打着醉酒的太极。
      “哎，我说，”气昂昂地走在前面的胖处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还行不行？”
      “嗯——”慢性子李把脑袋斜撩了一下，又向下一点，“嗯，没问题，我行，我很行，中国人民——很行，中国农业发展——很行，中国进出口——很行，中国人民建设——很行，中国工商——很行，我们公司的化妆品——也很行，没问题，一切都很行。”
      “慢性子李——很行。”胖处哈哈大笑，“说过你多少次了，意思到了就行了，老是控制不住自己，你从来都没有搞清，让你陪酒是让客人喝好不是让你自己喝好。”
      慢性子一摆手，“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君子之交淡淡如清水、君子深交浓酒不离嘴。”他清清嗓子，扭头想吐口唾沫，一眼瞧见一对儿小情人在草皮上粘乎，急刹车忍住又回头朝公路吐去，唾沫流到了前襟上，他低声地骂了一句，“为了不引起你俩野猫仔子的误会，吐口唾沫都能把我自己给恶心了。”
      这骂还是叫胖处听到了，“你这人就是太多心，说你还不服气，替别人想，谁又替你个家伙想。”
      公路对面霓虹闪烁，仿佛有阵阵歌声传来。
      “是吗？”慢性子李指指胖处的后背，阴阳怪气地哼哼起来，“希望你呀希望你，希望你不要不服气，有心跟你争论几句，又怕把你气死过去……”
      胖处停下来，伸手一把拎住慢性子李，半拖半扶地放到路边的长椅上，略喘着气说，“我看你也走不成了，聊聊，看谁先死过去。”
      两辆摩托车裹着震耳欲聋的音乐“轰轰”地追逐着飞驰而过。
      “哟嚯——”慢性子李“腾”地站起身，望着远去的摩托大喊：“疯狂！我喜欢！哈哈哈。”一拍胖处，“来来来，哥哥，坐，坐，咱们俩人儿交交心。”
      胖处掏出烟来，一人一棵给点上，“这几天好象不开心，听说是跟对门的张气管儿，是不是？”
      “不是我多事，嘘——”慢性子李长长地吐着烟气，“他那个花枝招展的老婆，完全是个是非篓子，个人儿家门前的卫生嘛，一年扫不了几次，扫完还堆那儿，什么意思！上楼下楼的来回瞧着，她怎么就那么地能看过去。”
      “就这么点儿小事儿，也犯不着跟张气管急啊。”
      “这倒不提了，可气的是她把扫下的垃圾堆人楼下楼梯口、还就第一个台阶上，嗬，这个可气劲啊，人下面一股恼儿就给扬上来了——，我家门前那也狼籍一片欧——，她也不去扫了，嗬，这个可气哟——。跟张儿讲了吧，他说‘那不是我出差不在家嘛，我在我不就扫了嘛，楼下做得过分了嘛，你怎么不说楼下的嘛，什么干法嘛，我老婆不对，我说嘛，用得着你楼下的那样儿嘛，岂有此理嘛’。你看——当时我就给了他几句，他还不乐意。”
      “楼道又不是你一人儿的，管那么多累不累，你扫你门前的不就完了嘛。”
      “门前我扫一半儿，楼道呢？也扫一半儿，你脑子也进水了吧。我对门儿的都不能说了，成什么人性了？”
      “得啦，兄弟，”胖处“啪”地一拍慢性子李的肩膀头，拍得他一趔趄，烟头儿从嘴里喷地上了，“有功夫打打麻将，淘俩糟钱儿，别跟个娘们儿似的，说这些小事儿，让你老婆搞定她，完了嘛。”
      慢性子李就势弯腰拣起烟头看了看，丢掉，一脚踏上去，“完了？小事儿？不说能行嘛，打麻将，小王成天打麻将，自在吧，成天跟老婆吵得比股市都火啊。”
      “梆子也没少打啊，人老婆从没说过他一个不字。”胖处说着又抽出两棵烟来，俩人续上火。
      “是，”慢性子李朝地上痛快地吐了口痰，“没说过，那是因为她成天跳舞整的那点儿事没底气说人梆子。”
      “小桃儿也跳啊，也没见怎么地。”
      “是啊，于是小桃男人自由地跟一位酒店的那个、那个着了，你说这算怎么地？”
      “花花的男人不也那个了一位，人花花想得多开，家里平安无事嘛。”
      “花花不是为了他的地位和大把的钞票，能忍气吞声？”
      “那些都是一时的玩儿乐、过眼的烟云，岁数一到就自然了结了。”
      “了结？老白岁数到了不是也想着就了结完了呢，能想到外面俩孩子找上门来了，要是花花男人也这样了，她那就该不是吞声了，我看该吞药了！”
      “吞药不吞药，人过人的日子，你跟我高什么嗓子！”
      “他整到深山老林里去过他想怎么过就怎么过的日子，我吃饱了撑得管！可她一身的表面光、满身的臭毛病，我见天对面看到她，我就是要管！”
      “你简直就是吃错药了！”胖处忽地站起来，把烟往地上一摔，“你看你的样子，俩眼不大还瞪得跟个乌眼灯似的，还管人老婆头上了，想当世界警察啊怎地？”
      慢性子李也唰地从长椅上挺起来，不停地用手指向下使劲戳着，“这就不是警察不警察的问题！你们这些人啊，不是我说你们，事儿没轮到你们头上，你们说话不腰痛，不管这不管那的，你说这样的破事儿他没人管，这不全乱套了，非要等闹得乌烟瘴气、你打他斗、死去活来你们看着高兴是怎么地？成天和稀泥糊烂墙，一个个装什么好人哪！”
      “说谁呢？你说谁呢！”胖处用手指戳在慢性子李的胸前，歪起了头，“喝点儿酒你还得瑟上了你，说谁和稀泥呢！说谁装好人呢！和稀泥怎么地了？装好人又怎么地了？我就和稀泥了！我就装好人了！你还想怎么地！”
      慢性子李毫不示弱地推开胖处的手指，“少来这套！你们这些人都是什么和谐啊、忍耐啊，又是当着张说说又是当着李说说，不痛不痒一套一套地！比小脚女人拆臭脚布还臭还长！等你们说和完了，我也得肺气肿玩儿完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混呢！今天请你喝酒倒喝出不是来了怎地！你再高一嗓子我看看！”胖处伸手推了慢性子李一把。
      “什么喝酒？谁混？不讲道理才叫混！是我混还是你混？你再推一个我看看！”慢性子李歪着脑袋把上身向前凑着。
      胖处一伸手又推了一把，“要怎么地吧！啊？”
      慢性子向后差点没闪倒，“哟呵，你真来啊！你以为我怕你啊！”说着俩胳膊抬起来要上前。
      “干什么干什么！都给我站好了！别动！”随着一阵高喊，也不知什么时候从哪里冒出俩巡警，从闪着警灯的摩托上跳下来，一手一个给胖处和慢性子李原地按住了。
      “身份证拿出来！怎么回事儿？哪儿的？干嘛来着？”一个高个子警察从鼻子里哼着质问。
      俩人一下老实下来，互相看了看，不知说什么才好。
      稍矮点儿的警察瞄了瞄手里的慢性子李，又仔细地看了看对面的胖处，然后轻轻地拍拍慢性子李的肩膀说，“哎，好象见过啊，得云路宝丽丰公司的吧。”
      慢性子李定神一看，“噢，是是，我老李嘛，咱们吃过饭，在鸿运楼嘛，你们队长老爷子六十大寿嘛。”
      “那这位是——”
      “哦，胖处，管销售的，我哥。”慢性子打着哈哈笑。
      “哥儿俩吃完饭这干什么呢这是？”
      “哦，”胖处从高个子警察手底下出来，忙掏着烟，“散步，减肥。”
      “啊——”慢性子李打断他的话，“我们刚才想做做推手，他动作不标准，我说他，他嗓门高，习惯了，我们俩在一块儿常这样，别人看着象是我们在吵架，其实我们兄弟关系好着呢。咱们都是兄弟，在一块儿处的时间长了，就了解了。”
      “哎，是的是的，没问题，有什么事儿你们来，咱们好兄弟。”胖处也赶忙应和着。
      “那你们继续——锻炼吧，啊。没事儿我们走了啊。”
       俩巡警一摆手，跨上摩托车，忽闪着警灯走了。
      “慢走啊！走好啊！”慢性子李摆着手向前小送了几步。
      慢性子李不经意地四下一扫看，呵，竟然发现了几位散去的围观者。他双手一插腰，“这叫什么事儿这叫。”
      胖处咳了一声，“算啦，兄弟，别在那儿又跟自己叫劲啦。什么事儿？我看你是‘酱缸里腌的菜’！”
      “酱缸里腌的菜？”慢性子李眨眨眼睛，“哎，你先别走啊，‘酱缸里腌的菜’是什么意思？腌的什么菜？这个你要说清楚。”
      胖处站住了，一回头，“咸——的。”
      慢性李追到胖处跟前停下，盯着胖处，“咸的？腌菜，当然是咸的啊，怎么个意思？”
      胖处一拍慢性子李的肩膀，“靠。这是我切身体会的专利发明，够你小子琢磨几年的。咸的就是咸的，没什么意思——就是这个意思的意思。走吧，兄弟，还是各回各家跟床上躺着梦里寻温柔去吧，这个有意思。”
      “哦，好象有点儿明白了——真有你的，我要把你的专利推广出去，哈，没意思，有意思，这个没意思，那个有意思。”慢性子李跟胖处嘻嘻哈哈的声音远去了。
      绿柳依然那么样儿地摆着丝丝柔软的枝条，路灯和月光把俩人的影子浅浅乱乱地飘在路上，车更少了，连风声似乎都清晰起来，风里夹杂着的花草味道还是那么的清新。
      不知那花花草草上，在这个季节，在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会不会闪出光来呢？
      如果有光闪出来，那味道该是怎样的呢？

（注：省略了许多骂人的口头语，所以看起来吵得不够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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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ngyueye

酱缸里腌的菜，碰上俩警察后更有些咸的味道！
你说俩人溜达不过隐，哪怕去蹦达呗，说那么多话干啥，唉，说得话还挺长，让我听了足足２０多分钟，最后还等来俩警察！

九彩鹿

俄罗斯歌曲？真动听！只听出“眼睛”，还不知对否。

九彩鹿

那歌是“公路”吗？

秋风了无痕

呵呵，又见九哥笔下的慢姓子李，秋风问好！

万古刀

有趣

九野

::: 在 fengyueye 的贴子提到 :::
酱缸里腌的菜，碰上俩警察后更有些咸的味道！
你说俩人溜达不过隐，哪怕去蹦达呗，说那么多话干啥，唉，说得话还挺长，让我听了足足２０多分钟，最后...

俩人实际上很过瘾，因为俩人都是酱缸晨腌的菜。谢谢观赏。

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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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歌曲？真动听！只听出“眼睛”，还不知对否。

我其实压根儿还不知道这歌的名字，只是觉得喜欢，嘿嘿。谢谢观赏。

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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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又见九哥笔下的慢姓子李，秋风问好！

多谢您的光临和问候。九野也在这里问候您！

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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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

好玩儿极了，是吧。其实，生活中的事情，把它拿出来，仔细品味，的确是很有趣的。无论悲无论喜，或是亲近或是疏远，有时候是个寸劲儿。道理是道理，感受是感受。有些人总在忙碌和思谋之中，无论有理没理，但只要不对老百姓的口味或者自惹了麻烦，他们就会亲切地看着他说：你啊——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