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天下午在第一个拐角处等他,他不再骑车,走着送她回家去,在路上路过音像和饰品小店,她拉着他冲进去淘货,买好看的小链子,让音像店的女孩一张张碟片放给她听,《I can’t refuse your love》和《Realize》,听见喜欢的音乐便买下来说要收藏。她在周末约他出去,在那家火锅店吃东西,她从来都要野山羊肉汤底,他亦习惯了为她片下肉皮。她在无趣的时候听他读法语,他温柔的声音低沉圆润地念出来;她与和璟淮相识,他是他的青梅竹马,温和大气的男孩,弹得一手漂亮的钢琴。十月二十八日兰初的生日,她执意要他去她家里过。她为他请来璟淮,买一只昂贵的花朵蛋糕,她让蒲阿姨为她束起头发,穿了那条黑色的雪纺裙子,跟璟淮一起用奶油丢兰初,又带着兰初欺负璟淮,三个人闹成一团,一片狼藉,她笑着尖叫,她很开心。
她在周六的夜里跑到他家里去,从背包里倒出一堆碟片,捡出几张旧的日文电影,他们蜷在他家拥挤的厅中的两只小沙发里用电脑放出来一起看。岩井俊二的作品,摄影手法虚幻,日本的天空清澈。她喜欢《All about Lily-Chouchou》,她喜欢里面的麦田和诗织。她有时被他逼迫着读书,他为她讲题,她很不努力,他便狠下心来训斥,她装哭,他手足无措,只得安慰。
我去兰初的大学宿舍整理遗物,我还从未去过那里。他的屋子还是这样干净,他一向简单。而他的舍友也早已逐一搬出。书桌上是他的笔记本和印着薄荷花的白色水杯;床很规整,枕边躺着他黑色的CD机,他何时喜欢Mai的歌了。打开书桌对面的小柜子,落出零散的几张琴谱,我捡起来,《Melodious》和《Low and deep》,我们合奏过的曲子,我蹲在地上望着它们发呆,手指攒紧,眼神隐忍。又在抽屉里看见他用过的笔和橡皮筋扎起的一捆相片,薄薄的整齐的一叠。我一张张看:他与他的妈妈,年轻的漂亮妇人搂着幼小的他的肩膀,他歪戴一顶绿毛线帽子,一脸乖巧文秀;鸢的相片,在海边开心地迎风奔跑的赤脚的女孩子,长发扬起,眸眼清净;然后是,我们从前的合影,在太碧的栀子树下的我们,站在一起,笑容纯挚。翻过相片,底部青涩僵硬的孩子的钢笔痕迹:兰初,璟淮,1998.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