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身缘十八

苏子云

十八
萧南一个人在咖啡馆里坐着，他要了一杯咖啡，不一会，方歆便到了，她在萧南的对面坐下，放下包，WATER过来递上了菜单，方歆看也没看，就说：“一杯咖啡”
萧南笑了笑说：“你也喜欢喝咖啡？是不失女人都爱喝咖啡阿？白开水毕竟少了点味道。”
“没错，咖啡的味道不在它的甜，而在它的苦，苦的像一杯毒药，可还是有很多人愿意被毒死。”
“你呢？你也愿意被毒死？”
“不，我从来不会去喝那像毒药苦一样的咖啡，因为我会在咖啡里放奶，放糖。这样就既保持了它的刺激，又略去了它的苦，那味道可不就不一样了吗？”
“精辟阿。”萧南顿了顿说：“怎么说上咖啡哲学了？扯远了，扯远了。”萧南叹了口气说。
方歆问：“怎么了？这么晚找我出来喝咖啡，和苏晴吵架了？”
“没有，只是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了。”
“这话怎么说？”
“她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小白菜式的人物，而我并不是杨乃武”
方歆闻言，差点没呛出来，“你这比喻。。。似乎搭不上吧？”
“怎么搭不上了？小白菜心里有个杨乃武，苏晴心里有个陆斌，小白菜成了寡妇，苏晴也会成为寡妇，她们两都是眼泪汪汪命里苦啊。”
方歆不由得笑了出来“你得意思是，你就是那个将要被毒死的葛小大？别逗了？谁没事下毒来害你啊？苏晴？绝对不可能，我和她这么多年的朋友，她什么样，我还不了解？你说陆斌，那就更不可能了，她自己就是个警察，还能知法犯法？”
“我得的是癌症。”萧南的话轻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你说什么？大声点儿。”方歆满不在乎的问。
“我得的是骨癌！”萧南的这句话好似晴天霹雳，一下子把方歆怔住了，所有的表情在那一刻全部收住，“什么时候的事。”
“早在我骨关节老疼，那个时候，苏晴带我去做过一次检查。”
“这事我也知道阿，不是说是骨刺吗？”
“是骨癌，苏晴瞒了我，瞒了所有人。”
方歆听着，什么也不说，只是听着萧南在说：“原来她根本就不是出于爱我，才和我结婚的。”
“那她是出于什么目的？为了你的家产？你一个穷教师的儿子，刚起步的工程师，结婚买个房子还得喘一大口气，你有什么财产给她谋的？为了害你？然后和陆斌在一起？那她大可不嫁你，直接和陆斌在一起还来的省事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呢？我和你说，我跟苏晴是这么多年的朋友，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我了解，她一定是为了方便照顾你，才这样做的，她知道你如果知道真相，婚肯定结不成，才瞒住你的，瞒着你也是为了怕你情绪上的波动影响治疗。不是吗？”
“方歆，你是一个奇女子，以你的立场，你还能为苏晴说这么多，这不是一般女子做得到的。”
“对，你说的对，我的确不是一般的女子，爱情没了，可以有新的际遇，人格没了才是一生的可悲，爱情是自私的不错，那是一种对专一唯美的爱情渴望，而不是为了达到自己的占有欲而不择手段，出卖自己的诚实善良和人格。我骄傲，因为我不曾失去我的人格，也因为我有这份人格，我才能维持我的骄傲。”
“那么说，是我小心眼了？”
“苏晴这样做也有她的不对，她隐瞒了事实真相，剥夺了你选择的权利没有尊重你的权利。如果现在再让你选一次，你会怎么选呢？”
“我不会和她结婚。”
“你舍得放弃她吗？”
“不舍得，可我也有我的人格，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占有欲而拖累所爱的人一辈子”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

那天晚上，萧南有点醉，他跌跌撞撞的回到家里。苏晴听见声音，赶紧迎了出来，端正好了毛巾脸盆醒酒的茶，正在给萧南擦着，萧南一把拉住了苏晴的手，醉言醉语的说：“苏晴，我是真的不想让你走，你别走，不要离开我。”萧南一边说着，一边哭了起来。苏晴扶他躺好，想去把水倒了，可是被萧南死死的拽着，只得在床边坐下，跟哄孩子似的哄着萧南说：“我不走，你放心睡啊。我就在这坐着呢。”
可是萧南一下子又松开了手，把苏晴推到一边，“你走！走开，不要离我，我是个骨癌患者，我给不了你幸福。”
苏晴抓着萧南，努力使他安静下来，“萧南，萧南，你什么都别想了，等你酒醒了我们再说，你好好睡，我在你旁边守着。”


第二天早上，当萧南醒来的时候，苏晴依然趴在床沿上睡着，萧南不免有点内疚，苏晴是个极惊醒的人，萧南醒的时候手牵动了一下，她也醒了，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你醒了？饿吗？我给你做早饭去。”
萧南顺手把苏晴拉住了，“你昨天晚上就这样睡了一夜？”
苏晴笑笑，“那有什么办法，你看你，一晚上都抓着我，到现在都不放。”
萧南闻言，赶紧把手缩了回来，苏晴笑笑说：“你先梳洗一下，我去做早饭。”
萧南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呆呆的看着苏晴在厨房里忙这忙那的，忙出一顿早饭，苏晴回来把萧南扶到桌前吃饭，苏晴递给萧南一双筷子，问：“要不要叫爸妈一起出来吃饭阿？”
萧南说“我妈早练去了，爸早上有课，房里肯定没人，不信你去看看。”苏晴到二老房前敲了敲门，没人应，打开门一看，果然一个人也没有。苏晴回来坐下，等着萧南把早餐吃完，萧南问：“怎么了？看着我干嘛？”
“萧南，昨天的事。。。”
“昨天是我不好，你别放在心上”提起昨天，似乎每个人的心情都不会好，萧南放下了筷子。苏晴说：“不是，我想说的是，既然你已经都知道了，就应该面对现实，你不要怕，我是医生，你相信我，你是治得好的，只是。。。”
“只是什么？”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截肢，你的癌细胞并不在躯干处，如果能尽早截肢，是不会影响到生命的，可以期望痊愈。”
“你知道截肢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那将意味着，我从此，我的后半生就要在轮椅上度过了，我没有了腿，再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的走路，甚至连生活都不能自理，做这样的废人连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我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苏晴急了，“不能接受也得接受，事情已经这样了，只有这一条路，就算是再艰难你也得走下去。”
“可我不想走下去，我为什么一定得走下去？”萧南又开始激动了，“如果让我这样残废的活着，我宁可死掉。你明白吗？从一个正常人到一个残废人的角色转换是很残忍。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明白”苏晴哭着说：“可是不管是残废也好，不残废也罢，我都希望你能活着。你明白吗？”
“苏晴。。。”萧南用手轻轻抹去苏晴的眼泪说：“其实，我死对你对我都好，你没有必要和一个快要死的人拴在一起，而我也不用背着这么沉重的爱，硬逼着自己在人世间苟延残喘。你说是吗？”
“萧南？萧南！”苏晴不由得退后两步说：“这就是从你口中说出的话吗？这就是我苦心费尽的丈夫？你现在治只是少一条腿，可你还有那么多的亲人，朋友，在关心你，可是你如果就这样死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连着思想一起停止，一起灰飞烟灭，到那时候，你一走了之，你想过我们没有？你想过妈没有？她就你一个儿子，还有爸，文革十年，他吃尽了苦头，他还能活几个十年，啊？你还要让他再经历一次老来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吗？”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谁活的好端端的愿意去死？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的痛苦？我才三十都不到，二十多岁，正是奔头上，可我却要一辈子坐着在轮椅上，试问哪个企业要一个像我这样的工程师。我这样活着，至少，我在我活着的日子里可以四肢俱全的做完我的最后一个工程，至少，将来有一天我走了，我也是完整的，带着我的灵魂和肢体，完完整整地离开这个世界，我想过了，就算我只有几年，几个月，乃至几天的时间，我也要把立交桥工程做完，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自残式的治疗上，请你尊重我最后的尊严。”
“你铁了心不肯治？”
“不是不肯治，是没有时间治了，我想把立交桥的工程做完，我想亲眼看着它竣工通车。四肢完好的，站在桥上吹一吹风。”
苏晴听这话，什么都不再说了，她退了两步，然后转身出去，“我出去走走。”
苏晴来到江边，她坐在江边吹着风，从本意上讲，她希望萧南尽快的做截肢手术，可是对于萧南的决定，她又深表理解，逼着萧南去截肢，让他抱残守缺的活着，还是尊重他的想法，让他燃烧完人生最后一点的光明，然后像蜡烛一般的成灰成烬。苏晴靠在树背上，闭上眼睛，就这样靠着，没有思维，没有分析，没有左右徘徊和矛盾，只是好好的静一静。然后去上班，跟着仇主任做了一台手术，累到站着也能睡着，然后回家。
苏晴回来时，萧南正在理衣服，苏晴冲进去，把门关上了，问：“你干什么？”
“哦，我去工地住几天，立交桥工程耗资巨大，我不想出什么问题，我得到现场去看着，有什么问题当场解决。”
“你疯啦？”苏晴哑着嗓子说：“你现在这个样子，走步路都疼，你怎么去工地？怎么登脚手架？”
“我没事的，你的嗓子怎么了？”萧南第一次如此冷漠的和苏晴说话，这让苏晴觉得，萧南一下子好像变得陌生了，他已不再是昔日那个对她千依百顺，温柔体贴的男朋友了，他现在是她的丈夫，关系近了，可是心却远了，苏晴知道，还是为了两个字，那就是骨癌，苏晴已经累到哭不动了，只有眼泪还没有干，她哑着嗓子说：“萧南！我多想像一般的妻子一样，逼着你强迫你去看病，不去就吵就闹，可是我做不到，我理解你骄傲的心，你的自尊不会允许你接受一个残缺的自己，我理解，也能体谅，可我也痛恨这份理解和体谅，因为这分理解，我可能会要失去我的丈夫，萧南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萧南听着，听得如了神，衣服拎在手里好久都没有改过一个动作。可是除了叹气，他又能说什么呢？他什么都不能说。
“苏晴，如果你愿意，我会和你离婚的，你还年轻，没必要被一个癌症患者拖累着。”
“你。。。”苏晴气坏了，眼泪像刹不住车的水龙头一般，顺手给了萧南一个耳光，萧南并没有躲，在力的作用下，头被转向了另一边，他慢慢抬起头说：“要打就打吧，打完了，就好好的过日子，别再来找我了。”
“萧南，今天我问你一句话，你对我还有感情吗？”
萧南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萧南！”苏晴又叫了一声，萧南惯性的停了一停，听苏晴说什么，苏晴说：“萧南，我是不会离婚的。要离婚我当初就不会嫁了，既然嫁了，我就不会离婚。”萧南听完，什么也没说，还是继续往前走，空中传来防盗门关上的声音，久久的停在苏晴的耳边。

秋风了无痕

感动于萧南、苏晴对爱的付出与执着，也感动于方歆对爱的骄傲与豁达

苏子云

个人来讲,比较欣赏方歆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