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爱情10

苏子云

十
志愿者每年有两次回家探亲的假，方岚说她要回去把这事告诉她的父母，卢恒说陪她一起去，可是他才请假回来，医院人手又不够，请假也不太方便，于是，他们商定，过年时再一起回去见双方的家长，这次就方岚一个人回去。
方岚于周五下午上完课走的，卢恒送她到了火车站，他们在火车站惜别，卢恒几次都在方岚欲走时拉住了她的手，“怎么了，我去几天就回的”
“我总觉得你这一走好像就会从此离我而去似的，”卢恒难得的有这样忧虑重重的表情，方岚笑了笑
怎么会呢，我们不是已经有了一辈子的约定了吗？就几天而已，我很快就回来的，我们手机联系，怎么样啊？”卢恒也只能如此的点点头，看着方岚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海之中。
方岚回杭州是钟明来接的，两年的奋斗已略有成效——钟明比方岚高一界——看他的车就知道，一辆奥地T1.8的银灰色车子，和他温文儒雅的外表很相称，看样子他已成功的接手了他爸爸的公司。方岚看着这张似曾熟悉的脸，曾给她多么细致的照顾与体贴，可就在一年前，他在火车站背身而去，一年后他又为了他曾经背弃的人而撇下了秋萍。方岚很想骂他，可是想到他对自己的宠，她骂不出来，他们还是朋友，堂堂的浙大才女没理由为这事情挂心，她潇洒的表现就在于她的不当一回事。况且，她这次回来也不是为了找钟明吵架的。她是为了和卢恒的婚事来的，事过境迁，又何必再多生不快。于是，方岚最终什么埋怨也没有，还摸了摸这锃亮的车，笑着说：“这车没个三四十万，拿不下来吧？”钟明谦和的笑了笑，“四十多万，是公司的”他帮方岚把行李般上了车，接着，他说带方岚去一家西餐厅吃饭，可是方岚拒绝了，“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整个一个村姑，去西餐厅像样吗？”于是钟明就先把方岚送回家梳洗，方岚让他晚上来接她，她的确有话要和钟明说。
晚上，当钟明再次见到方岚时，她已全然不是刚下火车时那又累又憔悴的样子了，或许是下午睡了一觉的缘故吧，方岚比以前瘦了，也黑了，可是这丝毫不影响她是个美人儿的事实，她从不用化装品，从不打扮的花枝招展，甚至说，从头到脚都穿的很素，可是就是这种素让她有一种清水出芙蓉的美，罩在云雾中的，朦胧的美，钟明就曾借戴望舒的诗将她比喻成雨巷中走出来的丁香。这话方岚也接受了，她不太接受别人的阿谀之词，可是钟明的这一比，她是认同的，甚至有一段时间她还认之为知己。如今爱情的气氛没了，可是朋友的交情还在，钟明问她在西部过的如何，方岚告诉他，她结婚的打算，钟明的脸色有点难看，不是表情难看，而是气色很不好？方岚问他“你女朋友呢？你们还好吧”
钟明说：“我们分手了”方岚问为什么，钟明没有说，方岚笑笑，问：“那你爱她吗？”钟明还是没说，方岚等了一会说：“‘满目河山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啊”，说最后一句时，方岚还特意放慢了语速，加重了语气。钟明抬起头看着方岚，然后尴尬的挤出一笑，“晚了，她已经走了”
方岚从包里取出一张类似名片的纸片，上面有电话，地址和单位，方岚说，这是秋萍的所有联系方式。钟明接过来，惊异的看着方岚。方岚笑笑说“我和她在一个学校支教，她很爱你，忘了晓雾吧，她已经不存在了，卢恒不喜欢，现在这里只有方岚，他说，方岚才是可以真实拥有的，而对你来说也一样，秋萍才是可以真实拥有的人，晓雾永远只是一个梦，一个幻影，梦该有醒的时候，幻影也该有消逝的日子，就让它随风而去，如烟消逝吧。”钟明笑了笑，还是有些不自然，可是后来听说，就在那天晚上，他将一抽屉没寄出去的信都烧了。
方岚回家时意外的发现了季辉，他旁边搂着一个女孩，也朝家门口的方向走来，方岚努力的想看清那女孩是谁，她的心紧张了起来，她希望她不认识这女孩，可是，她还是在不远处看清了那熟悉的身段，是自己的妹妹——方雨，方雨三年前，考在了杭州商学院，现在是临毕业的大学生。季辉看上去很会讨好，方雨和他的感情也绝非一天两天了，方岚的突然出现显然惊扰了他们的依依惜别，小雨很惊讶“姐，你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一点也没有注意到方岚的脸色，自顾着高兴起来，飞奔向家里，喊着“爸，妈，姐姐回来了。”季辉也很惊讶，他目光闪烁，或许是怕被方岚那锐利的目光看的透透的，结巴着“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方岚一点表情也没有，眼光冷的像一座冰山，她用警告的语气对着季辉说：“你最好离我妹妹远点！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季辉僵着脸说：“你妹妹只是谈场恋爱，你不会这样专制吧？”方岚没有理他，转身向屋里走去，小雨本还想出来和季辉道个别，可是迎面撞上方岚，被方岚拦了进去，并顺手把大门也关上了。老方和母亲闻声迎了出来，发现方岚臭着个脸,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只是小心的跟在方岚后面。方岚一进屋，就背着身等着方雨进来，她闻声开问：“你和季辉在一起多久了？”方雨还没注意到方岚的表情，带点羞涩的说：“姐，你问这个干嘛啊？”
方岚转过身来双手搭在方雨的肩上说：“小雨，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他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接近你是有目的的。”方岚的话显然激起了方雨的反感“他怎么就有目的了？他有什么目的啊？人家不就是家里穷一点，在湖北山区吗？可人家好歹也是医学院的研究生啊，如果爸爸能帮他一把，他的前途一点都不成问题。”方岚听这话心里火，可脸上喉咙里都压制着“小雨，这话是他让你说的吗？还是你的意思？”方雨语塞，可是没过两秒，她又狡辩的反问道：“这有什么关系吗？”方岚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怎么没关系，如果是他说的，那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的目的就在于你能给他前程，而不是出于他爱你。”“那如果是我的意思呢？”“如果是你的意思，那你就太不应该了，从你记事起到现在，你可曾见到过他为什么人或什么事去走过后门，动过关系？就连你我考大学，爸爸都从来没有去托过任何的关系，你现在为了这样一个人去让爸爸毁掉他一生都没有坏过的原则。你就知道爱你的男朋友而不爱你的父亲了吗？你光知道生命里有季辉就不知道有荣辱了吗”小雨哭了，她喊着说：“我怎么就不知道荣辱了？我怎么就不爱爸爸了，你凭什么这样说我，我才是我爸的亲生女儿。”
“小雨！”老方喝住了小雨，想挽回女儿说错的话。可是他没想到这使得小雨哭的更加的厉害，在她的泪水里充彻着委屈和不平，这种不平是从小就拨下的，种子在她的心里渐渐的发芽，生长，成熟，壮大，她觉得父亲爱她的姐姐更胜于自己，她瞪了这客厅里的所有人一眼，意思中是大家都偏心，然后哭着回了房间，顺手还把门给锁了，可是听声音就知道她那天哭了很久，方岚呆呆的坐在了沙发上，妹妹不经意的一句气话又一次提醒了她，那个她一直想忘记的区别——血缘的区别，方教授是她这辈子里少数几个最最尊敬的人之一，他欣赏她，栽培她，理解她，支持她，他有高贵的品格，崇高的理想，他是她的老师也是她的父亲，可偏偏不能更改的是他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她的父亲就是个见利忘义，忘恩负义，无情无义，三心两义的乡间痞子，用她母亲的话说就是个无赖，所以按照逻辑推论出来，方岚也是个无赖，她身上有无赖的基因，流着无赖的血液，至少方岚的母亲冯淑琴就是这么推论的，她时刻都想忘记自己难堪的身世，也几乎就要忘记了，可是一下子所有的努力又都白费了，她永远也不可能改变血缘，改变不了血缘就永远无法改变大家的记忆，方正岩拍了拍方岚的肩膀，以示为方雨说错话而对她造成伤害的一种安慰。方岚点了点头，好让老方放心，“或许她真的应该离开这个家了，”她想。“爸妈，我准备结婚了”一句话好像是热锅子里落下的冷粒子，只见父母相互看了看，还是母亲先开口“结婚？你和谁啊？钟明吗？”
方岚说“不是”
母亲又问“怎么不是，他不是陪你一起去的西部吗？是他变心了？”
方岚又说了同样的两个字“不是”
“那是你变心了？”
“也不是”方岚的回答简短的几乎是冷漠。
“岚岚，和爸爸说，是不是和钟明吵架了？”方教授的话总是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关怀，让人感到温暖，也更乐于接受。
方岚理了理思路，她还不知道该如何把钟明的那段交代清楚，可如果不交代的话，卢恒的事也就没办法交代，所以她要理一理思路，想了几秒，她说，“我和钟明只是好朋友，他对我是仗义，我对他是感激，但这中间没有爱情”
“你说的是真话？”方教授问道。
“是的。”
“那你是说你爱上了另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你要结婚的对象？”方教授问着，母亲听着。方岚答着——“是的”方岚的父母此时又彼此看了一眼，方教授问“他是谁？”
“卢恒！”
“卢恒，卢恒。。”方教授一边嘀咕着，一边在想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方岚也看出了父亲的表情了，她补充说明道：“就是99界高考理科状元，后来在清华医学院毕的业。”老方经女儿这么一提醒，似乎有点印象的点点头，问方岚，他也是去西部支教的吗？“不，他是支医去的，那边条件很差，根本没有什么先进的医疗技术，他在那救了很多人”方岚理解而敬佩的叙述使老方已经对这个年轻人有了一个很好的印象，虽然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问“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呢？”提起这个问题，方岚显得有点痛其所痛，但很快恢复了冷静的叙述“三年之后”“为什么是三年后？”“因为，因为他要守孝，他的母亲就在前不就去世了，心脏病突发，他连他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他是那样的一个乐观的人，无论遇到多么大的事情，他似乎总能胸有成竹，自我认识他到现在他的笑容从未从他的脸上落下过，可是那天他哭了，几近是哀号”方岚的眼泪也下来了，或许是为敬佩，或许是怜惜，也或许只是因为哀逝。老方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口气，他拍了一下方岚的肩，方岚知道父亲已经明白了，也理解了，并给了他最大的支持和安慰。他让她近早赶回去，一来别耽误了孩子的教学，二来，你这时候能留在卢恒的身边，会对他最大的支撑。方岚答应了——近早。至少她现在还不能走，妹妹和季辉的交往，使她心神不宁。
第二天，她找了季辉出来喝咖啡，这是季辉努力了很多次都没有成功过的事情。季辉当然不会缺席，可是方岚到时他还没到，方岚找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不一会季辉也到了，像个初应聘的面试者一样，按方岚的吩咐在她对面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方岚开门见山的问：“说吧，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的妹妹”季辉装傻笑着说：“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方岚冷笑了一声“好了，真人面前不说假，我告诉你，我爸爸是个重原则的人，就算你能成功的当上他的女婿，他也不会给你的事业带来任何的帮助。”
“我没有想过要在事业上得到他的帮助，自从那天几近是被你从家里赶出来的那天起，我就没想过要靠别人的帮助，特别是方教授”听的出，季辉语气中有不满。
“那很好，可是你还是不能和我妹妹在一起，她是个单纯的女孩子，你无情休将多情扰。”方岚的话顿时激起了季辉的极力反驳“你怎么知道我是无情的，你凭什么就说我是无情的。”方岚冷冷的一笑：“你若是有情就不会搞大了人家女孩子的肚子，就把人家一脚踢开，你若有情就不会为了和导师的侄女谈对象而把自己的女朋友甩在马路边。你有几斤几量，我知道的一清二楚，不然就你一个湖北山区来的三等生，凭什么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就有这样的派头？”方岚不紧不慢的喝了一杯咖啡，抬眼间看见季辉涨的红里带青的脸色，她有一种把人皮撕下的快感，可是这张人皮也把季辉的恼羞成怒也一起撕开了。他仇视的瞪着方岚，鼻子里哼了一下，笑得满脸的狰狞“那你试试，看小雨是信你还是信我？”说着，便扬长而去，留下别的客人跟随出去的目光又回过来看方岚。方岚举着半杯咖啡，心如同那杯里咖啡一样涤荡着惶恐与不安。
方雨回来时说的话，方岚也预料到了，她的情绪有多激动，方岚的焦虑就有多严重。她不在乎被误会成是心理不平衡——因为季辉曾经追过方岚，他现在追方雨了，她的心理就不舒服，不平衡了。也不在呼被误会是专制霸道——连妹妹选择什么样的男朋友都要他说了算，她唯一担心的是小雨的处境，她把自己放在豺狼的嘴边，却还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危险。而更加糟糕的的母亲的态度，在她的眼里这完全只是方岚的目中无人，狂妄自大而引起的对人的毫无根据的猜测与不顺眼。方岚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个小丑，“我狂妄？我自大？我是担心小雨上当受骗！”方岚大声说，她的激动和委屈尽显与那抽斗的声音。
“就算上当受骗也是我自己的事，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担”方雨从沙发上纵起来说。说完便一摔门回了自己的房间，那天晚上，她再也没有出来，看起来她的愤怒一点也不亚于她的姐姐，淑琴埋怨方岚这是干什么？追去敲方雨的门，老方摇了摇头对方岚说：“要不你也早点回去吧”他所说的回去当然是指西部，方岚知道，现在的她在大家的眼里已然是所有矛盾的制造者，她看着父亲无奈的摇头，叹息的回了房间，客厅里留下方岚一个人站在嘈杂的电视机前面，仿佛是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第二天，方岚买了到兰州的火车票，回来时家里并没有人，她给家里留了一张字条，内容很简单：我走了，K×××次，勿送，珍重。其实她知道就算她想有人送也未必有人会来送她，勿送不过是自己给自己面子罢了。
火车已经开动，可是车站始终没有出现她所盼望的人，对座坐着一个女人，看上去也是在等着没有来的送行者，车开动了，她也死心的把目光从车窗外移开了，转过头正遇上方岚的目光，她尴尬的笑了笑，或许是打招呼，或许只是想掩饰内心的那份落寞与失望，方岚也对她笑了笑，这个衣衫单薄的女人让她感到有一点同病相惜。“你也到兰州吗？”
“是啊，你也是吗？”
“恩，我到兰州之后再转汽车，我是西部的支教”方岚说着，可情绪始终提不高。对座的女人闻此忽然眼睛一亮，她告诉方岚自己就是西部的人，她的文化课就是二十年前去西部的一个女教师手把手辅导出来的，这次他到杭州来就是想找这位老师，可是没有找到，这大概也是她郁闷的原因之一吧，不，应该说是主要原因，火车一过江，天就有点凉了，又是在半夜，对座的女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要多穿几件衣服，或许她还晕晕的认为和来时一样温度会一路暖和起来，方岚是有过一次经验的，晚上上车时就把所有要加的衣服都加在了身上，挤车搬行李都是她自己一个人，这会坐下来倒觉得热了，见对座的女人在拿手噌胳膊，估计是想摩擦生热，方岚脱下了一件外套，递给了那女人“给，批上吧，冷了吧”那女人先是客套的推了几个回合，后来也就接受了，火车开了约莫有三个小时，方岚的手机响了，那一头传来那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有一点深沉“方岚，你妹妹信你了吗？我知道，我在你的眼里什么都不是，可钟明不一样，他有钱有地位，有名望，所以你就爱他，是吗？很可惜，我想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哦我忘了，这对你来说可能是坏消息，你的钟明很快就会一无所有了”电话里传来一阵得意而阴险的笑，方岚知道是季辉，但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几千万个不放心使她忍不住要回去“还有多久到下一站？”她没有具体的问谁，或许只是她焦急之即的自言自语，可对面的女人还是回答了她“很快”。
方岚在火车到站的那一刻，也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对座的女人善意的提醒她兰州还没到，可她似乎什么都没听见，急急的下了火车后，立即买了返回杭州的车票，他一边打钟明的手机，可是对方始终处于关机状态，回到杭州时已是晚上十点，方岚没有回家。

秋风了无痕

内容跌宕起伏，忍不住想到看下去，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