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外的世界(B)-1

眉峰

                                         雾外的世界(B)-1

    (接上) 瞎子守着那片荒，重新操起他的平板车，挖起第十一个山丘，仍旧很卖力，很机械，仍旧是，那只烟锅挂在嘴边有事没事吸两口。

    与他搭伙的叫老康。老康五十多岁，幼年患麻风塌了鼻樑，留下二个气洞，讲话呜呜响，人称塌鼻。他不抽汗烟，抽水烟，只要他抽烟，呜呜的鼻声和滋滋的水声就合成一股特有的混音。年轻时塌鼻很懒，油瓶倒了不看不扶，村里没人跟他搭档，他总是单挑，样样落在人后；房子住了几十年没院墙，放跑了老婆孩子。塌鼻一个人过日子，田地承包后，不会种地，只好来养猪了。两人干完活，汗烟水烟凑到一起，烟味相投。寒冬腊月两人对坐北京小铁炉旁，烤几个山芋，甜甜的肉，脆脆的皮，吃着侃着，一宿一宿过得快。

    春暖了，地苏了，人心也活了。一天，过来三个外地人，带了铁锹要掘宝，地下有龙骨，千年古化石，值钱。瞎子好笑，“扯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死人骨头。”他挖了十来年土，最清楚。这地方原先是供部队搞教练养军马的场所，叫教场滩；几十年前曾有过恶战：红军路过时跟这里的马匪交了火，打了半宿，血流成河，双方死了好几百人，就地埋了；那个长满蒿草的小山包，是老百姓为红军一个梅团长垒的。只有清明节才有人过来烧纸添香，平时没人来。塌鼻眼亮，有几夜出来小便，就看见几个黑影，一跳一跳吐着火舌，忽忽地在坟场转悠。瞎子看不准，耳朵好使，常听到土包子里嘟嘟嘟地打机关枪，对面黑山筒里还有女人冥冥的哭声，幽长，很渗人。他俩费心地描述着，可没人听进去，他们什么人，谁信啊。一时间，人骨成了龙骨，好像原先白花花的骨渣一下成了白花花的银子。越来越多的人涌了过来，打着掏金的念想，不几天，露骨被抢捡一空。那天，镇上曹阴阳提着鼓囊囊的解放包过来。曹阴阳以前给人办丧事，这些年政府管得紧，不敢动。

   “猜，我的骨头值多少？”阴阳鼓着瘦瘦的腮帮，将包举到跟前。

   “贱骨头！”瞎子用手搓着脖颈，慢慢捋出一丝汗渍。

   “瞎，真不识货么！”阴阳呸了一下，走了。

    听说每斤龙牙能卖千元，而每只龙珠竟能挣万元，有人掰指算了算，那可是全村人干好几年才挣得的呢。他们抢地盘，守洞口，拼命往地下钻，三米、五米、十米、……，有人竟逼近七星渠岸了。这渠，可是全县人挨饿开出来的啊，是上下沿岸多少人的生命线啊！，瞎子和塌鼻急了，他们轮起铁锹，轮流昼夜守在渠岸，并扬言谁敢过来就放倒谁。而刘家奶奶的孙子就是不听，结果被砍了三锹。为这事瞎子还进了派出所。

    有些事明明就是错的，可做的人多了，怎就成了对的；可有些事是对的，只是很少有人去做，便也就成了错。瞎子皱着眉摇着头，咋也不明白。

    出了派出所，瞎子总琢磨自己是对，所以又扛了锹往渠坝走去，可没等他没走出几步，就听到女人大喊：“救命啊，俺男人埋住啦！”寻着声音，他急忙赶了过去。可是救了一个救不了俩。随后几天，哭救声接连不断，人们开始为自己的命运担心了。就在喊救声四起的时候，几乎没人注意到西天的乌云慢慢爬了过来，刹那时，一阵暴雨砸下来，使整个教场滩措手不及，没处避雨，人们蹲在露天抱头哭叫着。不多时，山沟传来隆隆声，浑浊的山洪直泄而下。“龙发威了，要人了！”曹阴阳喊着背了包就跑，其他人入魔般紧随其后。不到半晌功夫，雨停了，整个教场滩被冲得一干二净连个人影也找不到了。(续)

秋风了无痕

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