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微笑，这让我恐惧

辛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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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不要微笑，这让我恐惧》---辛追雨



        那是一场普普通通的郊游，师生们聚集在山头的空旷处午餐。


        小勇是个孤单的孩子，母亲生下他就已经走了。父亲又娶了一个后妈，后妈也生了个儿子。然后父亲也走了，小勇彻底成了多余的人。他躲在山头的另一侧，吃着从家里带来的剩饭剩菜，眼睛里充满了迷茫。
        小智是个孤单的孩子，他生下后，父亲就走了。好在母亲是健康的，对他呵护备至。但小智在家里始终觉得恐惧，这成了已经单亲的小智从小的梦魇。
        小睿应该是幸福的，他父母双全，家境殷实。平时的吃穿不成问题，成问题的是他智商不高，却被母亲天天逼着学这学那。小睿很清醒，就算成绩不怎么样，就算家长比他还着急，但小睿的心态很平和。侍养小动物成了小睿的最爱，为了养好它们，小睿花去了不少金钱与精力。就算妈妈几次想将小动物丢弃，但小睿坚决的守护着，不让妈妈对它们有所伤害。最后达成妥协，小睿可以养宠物，但必须参加各种补习班。


        小智怕哥哥，但又很依赖哥哥。虽然哥哥在生活里对他冷冰冰，在梦里俨然成为魔鬼。但除了哥哥，他找不到玩伴，更找不到家的感觉。哥哥虽然冷漠，但会为他洗衣服，妈妈不在的时候，也会照看他的生活。虽然哥哥成绩不咋样，但只要小智有求于他，哥哥照样会尽力。有时候小智会勇敢地想让哥哥微笑一下。但哥哥总是板着脸，一副凶相。只有一次，哥哥回答了他的这个问题----你是我弟弟，帮你是应该的，我没有妈妈，也没有了爸爸。回答令小智心酸，因为小智也没有爸爸。母亲为了他，也为了不属于亲生的哥，四处打拼。疲惫的回到家里，将一切笑容给了小智，也将一切愁怨发泄在哥哥身上。而小智会紧张，既紧张哥哥的漠然，更紧张无形中的家的分裂。这次郊游是全校的，小智不远不近地跟在哥哥身后。一面吃着面包，一面眼睛钉在了哥哥的身后。期待哥哥转过脸来，期待哥哥咬一口他手里的面包。
        小睿与他们不是一个学校的，但郊游的地点却在一处。小睿的同学们，比起异校的来，显得格格不入。他们爱干净讲卫生，围坐在一起，身下还垫着塑料袋。吃的是集体伙食，临上车时，每个人发了一包。里面有鸡腿，有汉堡，有纯净水。小睿生性闲适，喜欢大自然。趁着老师不注意，溜出了‘圈养’的队伍，穿过异校的人流，来到山头的另一侧地势较陡峭的地方。发现了一个比他小得多的学生，在独自啃着面包，眼睛却注视着似乎什么也没有的前方。小睿来了兴趣，蹲在不远处，静静地吃着，也静静地看着。
        小勇吃的时候，眼睛盯着前方，在前方他看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事情。再坚强冷漠孤独的人，面对大自然，总能感到一丝清新。他的前方就是崖壁，崖壁的裂隙里，有一只鸟窝。鸟窝里三只羽翼未丰的小鸟，正张着嘴互相挤搡。小勇看了好一会儿，想见到大鸟回来喂食，但左等右等等不到。小勇的焦躁似乎蔓延给了小鸟，他们大约饿极了，挤搡得愈发激烈。



        忽然一只最瘦弱的，被它的哥哥姐姐推出了巢穴，身子一骨碌向崖下掉去。两只纤弱的爪子，拼命地想抓住窝沿，扑腾着只有绒毛的双翼，嘴里急迫地鸣叫着。
        小勇看到了这一切。似乎忽然感受到同病相怜，似乎没那么多时间感受。小勇第一时间跃起身子，没有感觉自身的危险，快速扑了上去。右手在小鸟将要掉下去的刹那，抓住了它。但自己忽然的启动，让身体带着惯性。在抓住小鸟的同时，虽然已经几乎贴在地面，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前。小勇用左手拼命地扒拉着，扣住了崖壁裂隙的石块。但下身几乎悬荡在了崖外，两腿毫无着落的在空中乱踢，坠落的危机已经急速降临。如果小勇足够理智，他似乎应该马上抛弃小鸟，空出右手来抓住还来得及抓住的崖壁。然后用力上挺，然后奋力自救。
        然而，没有然后。小勇的智商不会令他有如此反应，甚至潜意识里，小鸟的生命已经与他灵魂附体了----请原谅我如此的侮辱小勇的应急能力与揣测小勇生命最后的心灵反应。在小勇支撑不住，掉下去的当口，他潜意识里似乎感觉到有什么力量似乎想抓住他。那种力量太微弱，但却不顾一切。当小勇抬头向天，作人生最后的诀别时，看到的是自己一脸紧张的弟弟。小勇微笑了。为自己有一个血浓于水的弟弟，为这世界给他的无尽磨难终于解脱，为心灵深处的愤恨彻底放下，小勇微笑着坠落了。坠落进深渊，坠落进灵魂召唤的天堂，天堂里有他的亲妈妈亲爸爸，他们一家可以团聚了。



        小智始终在盯着哥哥，似乎是自己对哥哥的依恋，但潜意识里总有一种不安。每次妈妈回家，无缘无故对哥哥咆哮，哥哥总是神情漠然。接着做他手里的家务，对那些怒吼，已经习以为然。也不会计较两人吃穿的不同待遇，似乎这一切都属于应该的，非常正当。而小智知道，这都是表象。 有些夜晚，小智能听到轻微而断续的梦吟，那是哥哥的声音。梦吟只有一句，那就是‘妈妈’。小智知道，这个家里起着维系作用的是自己。妈妈是亲妈妈，哥哥是亲哥哥，而妈妈与哥哥却是外人。小智是多么想令一家人都快快乐乐起来，可是他太弱小，这几乎超出了他年龄可以担当的。今天郊游，本是最快乐的时候，哥哥也被他说动了一起出来。但哥哥依旧神情漠然，孑然一人行动。似乎不愿意弟弟陪着，又似乎想让弟弟在集体里，多体验一下那种团队的快乐。
        但小智不这么认为，只有哥哥真心微笑了，小智才会觉得是最大的快乐。因为这是小智期盼已久的，这是小智认为的家庭和睦的第一步。今天的小智特别盼望这一刻的出现，潜意识里，而且明明白白地觉得，今天的哥哥肯定会绽开灿烂的笑容。所以小智时刻紧跟着哥哥，不愿错过每一分每一秒可能的奇迹。
        但，当哥哥忽然冲向崖壁，纵身飞跃的刹那，小智惊慌了，所有的期盼已经变成不让哥哥自寻短见。所以小智没有思考，快速地扑向哥哥。伸出纤弱的小手，企图将哥哥拉回人间。但哥哥的下坠力实在太大，小智不仅拉不住哥哥，而且自己也被哥哥不由自主地拉了下去。正在心里出现死亡恐惧的刹那，哥哥临坠落时的微笑，灿烂了起来，将小智的恐惧击碎。原来自己的期盼终于成真，只是这真的是自己需要的吗，上帝啊，谁告诉我答案。
        小智坠落的时候，明显先感觉一顿，脚部似乎被什么紧紧抱住。接着开始下落，接着感觉身边多了一个坠落的人。他脸上似乎很恐惧，也有对自己发出的紧张。小智不认识那个人，但知道现在他们的命运已然一样。下面至少有小智的哥哥在，而他是否太过孤单。刹那间，小智露出了微笑，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那个人，用所有的欢喜，作为对他的临终关怀。



        小睿没想到会是这样。当忽然在前方冒出一个人的时候，小睿只是觉得好奇。只是好奇只有一瞬间，他的异常行为，令小睿感觉难以想象。更难以想象的是，前面的小弟弟也来了个百米冲刺，这让小睿本能地要去救他。跑近了才发现，最前面的那人手里似乎揣着一个生命。他在紧紧地护着，哪怕自己已经岌岌可危。这让小睿坚定了救助的决心，因为小睿同样热爱生命。
        小弟弟没能抓住前面的人，小睿更远更来不及。眼看着小弟弟也已经飞出了悬崖。小睿想都没想，扑上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腿。只是小弟弟下坠的势能太大，小睿根本拉不住。眼见着自己也被甩了出去，小睿本能地慌乱恐惧了起来。匆忙放手的小睿，身体已经难免坠落，而且或许是自己心宽体胖，坠落时还追上了小弟弟。
        急迫、无助、紧张、恐惧的小睿，坠落时姿态最不优美。当与小弟弟并肩的时候，小弟弟明显看出了自己的不‘勇敢 ’。小弟弟真好，在自己也行将结束生命的时刻，为了不让自己因恐惧而死，他绽开了微笑。并伸出双臂，将自己拥抱在了一起，让死亡即将到来的时刻，不至于太孤孤单单。
        小睿也微笑了，为了弟弟，为了自己，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最终生命。在微笑里，小睿听到了三声沉闷的声音。那是生命的结束符，那是生命的开始音，那是一个世界的关闭，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开启。



        三个人掉下去了，那只小鸟出现了奇迹。而两个妈妈的心，碎了一地。

幽幽灵枫儿

不同场景，同一时刻，一个故事，不同情节，相似心理，一个结果
说不出的感觉，分不清悲喜，迷惑了

辛追雨

::: 在 幽幽灵枫儿 的贴子提到 :::
不同场景，同一时刻，一个故事，不同情节，相似心理，一个结果
说不出的感觉，分不清悲喜，迷惑了

想探讨些什么，关于生命。却只能平静地叙述，关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