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ft]伯祖父邓星伯传奇
1989年冬，无锡市政协文史委员会、医卫体委员会，无锡市卫生局，中华全国中医学会、江苏省无锡市中医学会及有关人士联合举办了无锡市已故名医邓星伯先生诞生130周年纪念大会。家父邓荫南携家兄君朴作为宜兴代表及亲属与会。伯祖父星伯之堂叔云轩公是我曾祖父。当年在无锡，叔侄辈曾集内、外、妇、幼于一堂共诊，业务之繁忙，极一时之盛，尤以内外科为著称。同门共诊者还有星伯公之堂伯羹和、堂兄弟季芳、若汀、若舟、若川、竹斋，堂侄寅清及星伯公之长子锡耕等。星伯公常应邀至闽、粤、皖、鄂、鲁、豫、浙、沪、宜（宜兴）等地外出会诊，月必数起。据国学大师唐文治先生回忆：“先生应彭直公暨任氏筱园聘之杭垣；应朱氏竹石、沈氏、席氏聘之吴阊 ；应王氏、张氏聘之南通；应倪氏嗣冲、裴氏伯谦聘，两至蚌埠；应胡氏仲铭聘之安庆；应蒋氏尊祎聘之北京；应冯氏、齐氏聘迭之南京；应杨氏聘之杭州；应顾氏聘之沪上；应田氏聘之天津。利泽及人，滂沛四塞，口碑载道，遐迩无间。”时人评他：“揆阴阳，辨五色，施方术，一锤定音，着手成春”。伯公至75岁后，外出会诊，方婉言恳辞。家父生前每每向我们述及伯公之传奇轶事，其中除应诏赴京师治愈摄政王载沣（末代皇帝溥仪之父）湿温伤寒及曾因慈禧太后有病，婉拒征召为御医之事外，印象颇深的还有以下几则，为避遗忘，特诉诸笔端，以飨读者。
一、被绑架 九龙山出诊
清末民初深秋，有人持伯公挚友宜兴民政长储南强先生名片，雇舟邀请伯公前往宜兴出诊。伯公因友情难却，毅然出发。舟行数日，尚未抵达。但见两岸崇山峻岭，路途崎岖曲折，不免心生疑虑。宜兴离锡经太湖水道不过一两日路程，又未遇风浪，何故数日尚未抵达？船家及随行只是热情照应饮食起居，并不作解释。终于在某日夕阳时分，船停泊岸。只见十余条彪形大汉已在岸边等候，旁边停着一副竹榻，有一书生模样的长者上前拱手相迎，“辛苦先生了，请允以竹榻代轿……”，伯公乃弃舟坐榻，被抬上山岭，引进一庙宇般的大厅之内，伯公心知有异，便说：“请问此是何处？病人在哪里？”但见大厅内灯火通明，中堂前已置有一桌盛筵。那位长者面露笑容，以手势请伯公先用餐后再说。伯公望着丰盛的菜肴，不肯举筷，此长者只好明言相告：“此地名九龙山，乃皖赣交界之处，我山首萧某患病多日，就近名医医治无效，四出访询，慕邓大夫之名，想尽办法，冒名邀先生光临，有劳圣手一治，出此下策实无奈耳，还请先生多多鉴谅！”伯公闻言震骇，然身陷虎穴，不得不为之周旋，从命诊视。伯公以茶代酒，草草用膳完毕，便去见病人。路过之处，见有两颗血肉模糊的人头，安放桌上。侍人指谓伯公说：“此亦是医生，因治无效，想兔脱，以致被我们杀死……”伯公不寒而栗，硬着头皮进入内室为萧某检诊。搭脉后，知为劳倦入房，阴寒乘袭，外有余而内不足，邪寒入侵，致寒热不退，腹下滞痛，神志昏愦。看过病人，由侍者备好笔墨，伯公当场拟好处方，由仆役连夜下山抓药。伯公一夜无寐，天色微明，药已配来，伯公拆包一一检视，并立即亲煎汤药，当众先尝两口，以释其疑。如是三易更方进药，萧病豁然而愈，萧某全家及众下属更是额手称庆。再三要伯公挽留数日，殷勤招待。萧某还亲自陪同游览山景水色，要予金银珠宝重酬，伯公婉言拒却。萧曰：“邓大夫不爱财宝，世所罕有，然则爱何物乎？”伯公回言：“治病救人，是吾为医者之天职，然奔走治病，贵乎各地通行无阻。”萧某沉思后曰：“善”，即命制作杏黄色小三角锦旗一面，持赠与伯公，并曰“若遭人为惊险之时，可出示此旗递验，自可化险为夷，请先生好生藏之。”乃派人护送回锡。伯公出诊失踪，逾时两旬，遍传遐迩，报纸亦刊载其事，无锡知县派员四处寻访，无法破案。事为上级江苏抚台朱某所知（抚台衙门在苏州），亦传令无锡方面限期破案。正值锡城人心惶惶，知县一筹莫展之际，星伯公安然归来，消息传出，知县如释重负，乃亲率衙役上门慰问，并立即向江苏抚台禀报。
二、遭劫匪 津浦路脱险
民国十二年（1923年）五月，天津杨某派人来锡，接星伯公赴津治病。5月6日，他们由无锡搭火车至南京，随即转乘津浦铁路的一列特别快车（当时叫“蓝钢车”），由浦口出发向北疾驰而去。星伯公已数度赴津应诊，可谓轻车熟路，对沿途所经站口已略悉。时值仲夏，车厢里有些闷热，众多旅客早已宽衣，着上了短衫，然伯公却依然一袭夏布长衫，足下是一双圆口黑布单鞋，正专心孜孜，手捧一卷随带的典籍翻阅，对窗外掠过的景色毫不关心。在旁的天津侍者一面为伯公轻轻摇蒲扇，一面劝先生早些休息，伯公似未理会，继续埋头读书。只待夜幕降临，车厢里的暗淡灯光亮起，方歇手。用餐毕，便早早入睡休息了。当列车驶入山东境内的沙沟时，已值凌晨两时半。此处，距临城站（上世纪二十年代的临城，今属山东省枣庄市薛城区）约三里，有一自然转弯处，车速必须放慢时，寂静中陡然枪声四起，伯公睡梦中被惊醒，只听得车窗外人声纷杂，哭叫声一片。扯开窗帘，但见漆黑的窗外火把熊熊，人影幢幢，荷枪实弹的黑衣人群正向火车蜂拥而来，原来是这一带的地方股匪。他们直奔火车，大肆抢劫。有几位匪徒冲入伯公所在的车厢，举枪吆喝，当此危急之时，伯公念及九龙山萧某临别之言，姑当一试，便于行箧中迅速取出萧赠杏黄三角旗交匪验看。一匪徒取旗下车，少倾又返回车厢，传令此节车厢不许秋毫有犯，并对在车旅客加以抚慰。其余车厢均遭洗劫，并绑架了69名中外旅客，其中有头等车厢内的包括美国红十字会护士长总代表、法国公使参赞、美国总统顾问、石油大王洛克菲勒儿媳的妹妹露西奥尔德里奇及密勒氏评论报记者鲍威尔等30多名外国人。这些人质全部被押往枣庄东北方的抱犊崮山上。事件经过可谓惊心动魄，曲折离奇，迷雾重重。惊动了上至北洋政府的黎元洪总统、交通部长胡玉麟，下至山东督军田中书省长等一大批地方官员。英、美、法、意、比五国公使也联合向北洋政府抗议、施压。一时舆论哗然，中外注目。经过一个多月的谈判、斡旋，史称“民国第一奇案”的临城大劫案方告平息。但伯公亲历的这场化险为夷，安然无犯的奇遇却鲜为人知。后人知情后曾评曰：“始知盗亦有道也”。
三、赐婢女 完璧送淮阴
上文所写到的山东督军田中玉将军是“临城大劫案”中受命代表北洋政府与土匪头目直接谈判者之一。就在四年前，田中玉曾因病，经人推荐，邀伯公前往山东诊治。田曾任过北洋政府陆军部次长，调任山东省督军兼省长后，官场应酬繁忙，用心过度，平素又喜烟酒，酒湿生痰，突发中风，左手足屈伸不利，后又动内风，陡然舌强难语，一度神识昏糊，甚则小便不禁。伯公风尘仆仆抵田宅详察后，见其形体魁梧、肥胖有加。左脉象滑大，右部带数，两尺不耐重按，诊为中风无疑，病情危笃。为防有汗脱之变，急拟平肝熄风，宣痹化痰之法，用白蒺藜、明天麻、钩藤、天竺黄、陈胆星、郁金、茯苓神各、九节菖蒲、石决明、黑山栀、制半夏、竹二青，煎汤汁进服。另用猪牙皂、蝎尾、真玳瑁、青礞石、白明矾、九节菖蒲，研末，用竹沥调和，每日服四分，开水过下。药后不日，神识稍稍转清。后又原方加海浮石、蛤壳、滁菊、全瓜蒌、风化硝、通草，神识已清，并可以对答言语，第三次复诊，见其肝火尚旺，中焦气闷未舒，舌苔后根带灰，咳痰粘腻，小便依然不能控制，便再拟平肝熄风，清化痰火法，更方继用。如是三旬即愈，田大喜，谓称伯公是救命菩萨。临别时，田督军硬要赐一年轻貌美之婢女给伯公作侍妾，且传话不得抗命，否则就是瞧不起我田某，豪爽中一派军阀作风直露无遗。伯公恐其纠缠，难以早日脱身，无奈之下，只好勉强点头应允收作义女，留在身边当侍奉。田某遂派人护送伯公离去。归途中，伯公闻悉婢女原籍江苏淮阴，因家贫被卖至山东为婢。伯公怜其遭遇，即取道江北，将此婢女送还其父母，并赠银接济，嘱其另择伴侣。婢女全家千恩万谢，感激涕零。伯公平生诚恳，正直，重名节，屏虚荣，此事传出，更被杏林颂为一时佳话。
2009.10.18第一稿
2009.10.21第二稿
2009.10.22第三稿 | 
发表于 2009-10-25 21:5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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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8 09:41:3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