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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 夏天，唐山发生了大地震。在中国近代，甚至是现代，这可能是后果最严重的自然灾难了。那时我十四岁，小学刚毕业，对大地震的意识很淡。直到五、六年以后，读到钱刚的长篇报告文学 《唐山大地震》， 才被大地震的惨烈、唐山人民的坚强、解放军指战员的奋勇牺牲深深地震撼了。
地震的恐慌也席卷着济南。整个城市的人们在院子里，院子外的街道上搭起了密密麻麻的防震棚，杂乱萧瑟，就象电影里战时的营地一般。
那时侯的孩子接受的信息很少，见识也不多，不象现在的孩子这样成熟。那时侯玩的心太野，一门心思地傻玩， 防震棚就成了一个好去处。 那个小小的空间，就是一个小世界，充满了惊奇和想象。
我家的防震棚别具一格。别人家的或是方椎体形状的，象帐篷；或是长方体形状的，象蚊帐。我家搭建的时候，先是把一张棕床篦子探在两条长板凳上；再用长竹坯子顺着床帮弯成半圆的弧、扎紧，共三道；竹坯子上铺上草席子，再蒙上塑料布。一眼望去，就象在画册里见过的乌篷船上的篷子。这是我的设计，小时候，我有那么一点点小聪明和艺术天赋。
天气也坏，隔两天就下场大雨，本来就乱了套的生活更加不便了。大人们都很烦躁，那时我不懂这些，也不去理会。正是放暑假的日子，大雨来了，就躲进防震棚，在里面手舞足蹈，看大水在床篦子底下哗哗流过，高兴的很，好象是真的坐到了乌篷船上似的。
那时我十四岁，那时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在一次大雨过后，天上还斜斜地刮着雨丝，地上还哗哗地流淌着雨水的时候，在我无意间掀起防震棚的门帘向外傻看的时候，我生活中，或者应该说我生命中迎来了一个重要的时刻——
南边二十米左右的地方，一个女孩，打着一把浅绿色的伞，穿着一件橘红的上衣，半抱着一双黑雨靴，裤腿高高地挽过膝盖，趟着没过脚踝很深的雨水，不紧不慢地向我这边走来。
女孩非常漂亮。尽管离着比较远，可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她非常漂亮。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雨天里，能在我们院子前的这条街上走过，想来她不会住的很远。她好象是去给家人送雨靴吧，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她呢？
我还在发呆，女孩已经走近了。
她微微地侧着脸，平静地看了我的防震棚，看了我，目光转向前面。她的睫毛扑闪了两下，好长的睫毛呵；眼睛水汪汪的，好亮；鼻梁笔直；面色白嫩；嘴唇轻轻地抿着；神情纯真无邪……
我还在发呆，女孩已经走远了。
我呆若木鸡。
后来，看复映的文革前的影片《阿诗玛》，看到阿诗玛的扮演者杨丽坤的时候，我惊叹，那女孩活脱脱就是个小杨丽坤呵！
再后来，我在《诗刊》上读到顾城的小诗“感觉”：“天是灰色的，路是灰色的，楼是灰色的，雨是灰色的。在一片死灰之中, 走过两个孩子,一个鲜红,一个淡绿。”我惊叹，诗中那情景、那意蕴，不正是我一直想要表达却无力表达出来的吗？当然，当时我不可能有“死灰”的感觉，在我眼中，所有的“灰”都充满了青春的气息和活力，渲染着那鲜红、映衬着那淡绿。
那时我十四岁，情窦的种子在一个懵懂少年的心里砰然而动，在大雨过后的防震棚里萌芽。
1986年，女孩做了我的妻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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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3-15 13:3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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