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牵西部17

苏子云

十七
一开始，秋萍时常还是会和方岚卢恒一起去吃饭，但是后来，更多的时候，她还是更愿意和孙灿呆在一起，方岚虽然是同乡，又知己，可毕竟她有了卢恒，她们两在一起的样子难免会使秋萍触景生情，方岚问为什么。她告诉方岚，她之所以来到西部是不愿意在杭州呆下去了，一年前，她在杭州有一个男朋友，叫钟明。
“钟明？”方岚顿了顿。
秋萍却没有注意到，她继续说：“他是一个儒商，举手头足都很有气度，对她也很好”“那后来呢？你又为什么抛下她一个人来了西部了呢？”方岚问。
秋萍顿了会儿，深叹了口气说：“因为我没有信心再和他一起走下去了，他的心里一直都装着另外一个女子。”
“谁？”
“我不知道她具体是谁，但我看到过他写给她的信，抬头写的是慕云！”
不可能，方岚确信的知道慕云是谁，可是她从来都没有收到过钟明的信，她问秋萍“你怎么知道他心里的人是慕云呢，或许他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呢”
秋萍说“他抽屉里有一匣子的信，都是他写给慕云的，可是一封都没有寄出去，于是我和他分手了”
“那他怎么说？”
“他叫我不要走，留在他身边，可是，这又算什么，我只是一个替身，慕云的存在使我的幸福开没开花就已经枯萎了”
方岚有点愧，有点心虚，问：“那你恨慕云吗？”
“恨，但是，我连她在哪都不知道，我怎么去恨，我到西部，只是想换个环境，这样，或许我就可以早点忘掉我该忘掉的，不过，好在上天让我在这里遇到了你，我很欣赏你，真的，我发现你的身上有很多和我相似的地方，得你这么个良朋知己，我也算值了，慕云就让她一边呆着去吧，反正我也不认识她。”
那天晚上，方岚一夜都没睡着，她不敢告诉秋萍她就是慕云。
翻来覆去了一夜，天还没亮就有一个学生跑来报告说：“孟翰今天没来上课，他说他不念了。”——孟翰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功课一向都很好——当然这很好只限于在当地，来报告的是个瘦长条子的男生，长得有点黑。方岚低下身子问：“李勇，你知道为什么吗？”
李勇使劲挠了挠头：“嗨，还不是他爸去年粮食是小年，今年连谷子都还买不齐，哪还有闲钱给他上学啊。”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上课吧。我一会就去找他谈话。”方岚说着又把李勇叫了回来，“对了，你知道他们家的地址吗？”
李勇用力点了点头，“方老师，我带你去！”
方岚点点头，说：“那你先去上课，下一节是叶老师的英语课吧？上完课，你带我去，我让叶老师留下来给其他同学补习功课？”
李勇点点头，回身奔向了教室。方岚一路回到宿舍，孙灿正半仰在床上，见方岚开门进来，从床上探出半个脑袋来看了一下，又缩了回去，嘴里正在嚼咕着秋萍爸从杭州寄来的西湖小核桃。这会子刚咬开一个，从嘴里吐出来，吐在手上，拨弄开壳后，把肉一颗颗的往嘴里送，还不忘问方岚一句“你又去约会了啊？”方岚最近已经很反感孙灿无休无止的类似的问题了，她没有理会孙灿。可是孙灿把手啪啪“哎，是不是啊？”
“你看我抱着这一堆书，不知道我上午有课吗？”
“凶什么？”孙灿撇了一下嘴，继而又来了劲头“你是不是和卢恒吵架了？”
“没有。”
“真的，有就说好了，又没人笑话你。”
“说了没有了，你爱信不信吧。”
孙灿见方岚表情冷淡，自觉无趣，撇了撇嘴，又继续的吃他的核桃。
晚上放学后，方岚随着李勇来到孟翰家，家里门锁着，她没有见到孟家的任何一个人。于是一路上她便和李勇聊了起来，李勇是壮族的孩子，说话间都显出一种豪气，这么小的孩子，要在南方，估计还是个要爸爸妈妈接送的小学生，而他不仅能自己一大早翻过两座大山去上学，没事时还要帮着家里放放牧。他告诉方岚，他的骑术很好，他们壮族的小伙子是没有不会骑马的，只是学校这边不让养，要不就天天可以练马了。
卢恒到学校来等方岚下课，这一天，他的神情特别的凝重，方岚下了课随他走了出来，走了很久很久，卢恒始终没有说话，方岚不敢问，只是陪着他走了很久很久，走累了就在黄土沙墩上坐一会，一直坐到天黑，卢恒告诉她，他要走了，回家去奔丧，他的声音在发抖，接着肩膀也跟着在抽抖，“我要走了！”
“走？”
“是的，家里打电话来说是我妈病重。”
“那。。。。”
“你。。。。”卢恒似乎有话要说，可毕竟还是咽了回去。
“还回来吗？”方岚怯怯的问？
“不知道，得看我妈的病情而定。”
“那。。。。”
“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去吗？或许，这是最后一面了，我知道她一直牵挂着我的终身大事，我不想让她不放心，就算是演一场戏，你愿意吗？”卢恒拉起方岚的手问。
“我。。。。”
“算了，你别为难了，就当我没问。”卢恒很体谅地说话，很落寞的转身。
“等等！”方岚叫住了他。卢恒果然停住了脚步。
“我跟你回去！”
那一刻，卢恒回身望着方岚真诚的双眼，眼眶里闪着泪光，“好，我们下午就走。”
方岚事无巨细地向秋萍交待着孩子们的一切，直到秋萍厌烦的催促她说：“好了，好了，你都交待多少遍了。”
“你真得要走吗？和卢恒一起回家？”孙灿问。
“嗯，我不想让一个老人家带着牵挂和遗憾离开人世，别说她是卢恒的母亲，就算不是，帮得上忙我也不会不帮，不能不帮。”
孙灿牵强一笑，说：“好了，别解释了，我也明白的”说着边抱着书出去了，新让家里寄来的高跟靴穿在脚上敲出一路的响声。
正撞上迎面进来的李勇，孙灿瞪了他一眼，表示对他莽撞冒犯的警告。李勇目送孙灿出去，又回过头来对方岚说：“方老师，孟翰回来了。”
方岚听这话，立马带着李勇奔了出去：“走，看看去”。方岚见到李勇是在教室的门口，孟翰抱着那只已经很旧了的书包，从教室里出来，教室门口站着很多同学，大家以目送的方式告别他们的班长。
“孟翰，你这是干什么？”方岚抢下了他的书包。
“方老师，你就让我走吧。”
“我不让！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孩子，做男孩子就要有做男孩子的样子，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科学文化知识，将来做个有用的人，报效祖国。”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方岚拿出两百块钱塞在孟翰的手里，“这个先去买谷种，你家的事我来想办法，”方岚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去上课吧，别再动这个念头，我是不会让你辍学的。”孟翰的眼泪快要下来了，他把钱还给了方岚：“方老师，我妈妈告诉我，‘无功不受录’，‘君子不受嗟来之食’我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不能接受。”
方岚才意识到她伤害了这个孩子的自尊，他虽然穷，可是志气仍在，这样的孩子有出息，弄不好，将来还真能成栋梁，方岚立刻改变了口气，“谁说我是给你的，我是要你帮我干活的，每天早上，你要早起，把教室打扫干净，把桌子全部擦干净，两百块是工资，只要你做好了，还能加，这样，既不影响你的学业，又能贴补家用，你干是不干”
孟翰泪光盈盈的狠命地点点头。李勇帮忙把孟翰的书包拿回教室，下一节课正是方岚的，上得是鲁迅的“从三味书屋到百草园”。现在只能由孔善儒代上了。
方岚被孩子们围着，秋萍催促她说：“快走吧，别让卢大哥等急了。火车可是不等人的。”
“方老师，你要上哪去？”同学们一口同声的问。
“孩子们，方老师要请假回去几天，你们好好复习功课，我回来可要看你们期末考试的成绩的。”
“方老师，你可不可以不走？”李勇问。
“我。。。”方岚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们。
秋萍过来说：“方老师是要回去见她一位病重的长辈，我们不能叫方老师为难，再说，就几天，几天就回来了。你们快回去上课吧。”
“我们不要孔老师上，他上的没你好！”李勇倔强地说。
“怎么可以这么说话呢？”方岚脸色一正说：“孔老师毕竟是长辈。”
“长辈又怎么样？他早该退休了，还赖着不走，不就是想多挣几个钱吗？”
“李勇，不许再这么没规没矩的了。”方岚一抬眼间，见孔善儒正站在不远处，表情有点尴尬，方岚知道，他一定是听到了刚才的话了。忙打招呼说：“孔老师，小孩子不懂，乱说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孔善儒尴尬着说：“他说的没错，我教的确实没有你好，不过，我也不是为了多挣些钱，我实则是不拿工资的，只是，口音太重，改也改不了了。。。。。”孔善儒转身走了几步，补充道：“都忘了告诉你，我是特地来辞行的，我已经向学校递了辞职信了。”
“孔老师。。。”方岚叫道。
“孔老师。。。”秋萍叫道。
“孔老师。。。”孩子们叫道。
可是孔老师还是讪讪的笑了笑，弯着背咳了几声走了。
那一刻，方岚的心理闪过一丝酸楚，他弯曲的背影，一如落魄的孔乙己，走的充满了落寞，充满了苍凉。
“方老师，现在连孔老师都走了，你可不能再走了，我们快末考了，你走了，谁来教我们啊？方老师。。。。”

万古刀

写小说可不大容易，佩服:y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