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

标题: 关于李商隐几个七律诗中对仗的疑惑 [打印本页]

作者: 雾中松柏    时间: 2012-10-2 10:15
标题: 关于李商隐几个七律诗中对仗的疑惑
求教于方家:
1、身无彩风==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后三字是应当如此分节吗?如是,则对仗如何评价?又,翼:名词,通:副词。词性不同,对仗可否?
2、梦为远(副)别(动)啼难唤(动),书被催(动)成(副)墨未浓(形)。颔联,对仗中的实词词性可以如此宽吗?
3、晓镜但愁云鬓改(动),夜吟应觉月光寒(形)。颈联,对仗中的实词词性可以如此宽吗?
4、红楼隔雨相望(副、动==动)冷(副),珠箔飘灯独自(副、形==副)归(动)。颔联,对仗中的实词词性可以如此宽吗?
作者: 才尽更断笔    时间: 2012-10-2 11:46
1、身无彩风==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后三字是应当如此分节吗?如是,则对仗如何评价?又,翼:名词,通:副词。词性不同,对仗可否?

古汉语并无“一点”这个词语,所以是“一/点通”。至于词性,古代很多律诗中的对仗并不像对联中的严对那么严苛的,变通极多。

2、梦为远(副)别(动)啼难唤(动),书被催(动)成(副)墨未浓(形)。颔联,对仗中的实词词性可以如此宽吗?
3、晓镜但愁云鬓改(动),夜吟应觉月光寒(形)。颈联,对仗中的实词词性可以如此宽吗?

动词和形容词对仗本是常见,因汉语语法中动词和形容词均可做句法结构的谓语,至今仍有理论术语将二者合称为“谓词”。
至于“远别”和“催成”,不必分开来解读,当整体来看便可。

4、红楼隔雨相望(副、动==动)冷(副),珠箔飘灯独自(副、形==副)归(动)。颔联,对仗中的实词词性可以如此宽吗?

“冷”非副词,是形容词,自然对以动词无碍。
作者: 古月求衣    时间: 2012-10-2 20:04
来学习!
作者: 阿宫恒炳    时间: 2012-10-2 21:03
问候松柏先生,拜读学习!
作者: 山海风云客    时间: 2012-10-2 21:30
::: 在 雾中松柏 的贴子提到 :::
求教于方家:
1、身无彩风==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后三字是应当如此分节吗?如是,则对仗如何评价?又,翼:名词,通:副词。词性不同,对仗可否?
通也可以理解为有名词之意,比方说理解为感通、感应;
2、梦为远(副)别(动)啼难唤(动),书被催(动)成(副)墨未浓(形)。颔联,对仗中的实词词性可以如此宽吗?
此须整句得看,因为这组句子成分很是完整——梦因为远别而如何如何,书乃是被翠城而如何如何;另,“远别”——别是“远”别,书成是被“催”成的,“远”与“催”分别修饰了“别”与“成”的状态,不能视为是过宽。字词本身放在诗句里,还需要看其具体做了什么成分、修饰了什么成分,才能更好的辨析对仗是否精工的。
3、晓镜但愁云鬓改(动),夜吟应觉月光寒(形)。颈联,对仗中的实词词性可以如此宽吗?
诗的语言用字有时活用状况甚多甚是灵活,这是中国古体诗的一大特色,也是诗语见功力的一处,老杜七律中——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细草留连侵坐软,残花怅望近人开;虞罗自各虚施巧,春雁同归必见猜;不为困穷宁有此,只缘恐惧转须亲。即防远客虽多事,使插疏篱却甚真,这些对仗可悟个中消息~~~
4、红楼隔雨相望(副、动==动)冷(副),珠箔飘灯独自(副、形==副)归(动)。颔联,对仗中的实词词性可以如此宽吗?
依前,相望与独自分别是冷与归的修饰成分。

个人感觉,七律到了老杜和李商隐手里,在诗的字词组合、语句的安排运用上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在初唐盛唐和其他一些七律做手那,多还是句子成分的简单组合,到了杜、李手里才有了质的飞跃,读的神了体会多了越发感觉这一点,也可搜索相关论著,有专门论述这一点的。
作者: 雾中松柏    时间: 2012-10-3 00:24
统谢各位回复。此种讨论使人受益甚多。

总体而言,风行的诗词理论书籍中关于对仗的论述都注重讲词性互对。鲜有提及形容词可以与动词成对的。王力的书和吴丈蜀等人的书都是如此。工对不仅是词性必须同类对等,同词性字的小目也要同类。即使是谈到宽对,也只是从句子结构和同类词性异类小目为例,而没有提出形==动可对,或谓词可对的。这应该不是我一个人的疑惑。

我对“三百首”又粗粗翻了一遍,发现这种形==动成对的诗例并非主流。近人的律诗是否也偶有,尚未得知。我想,如果这是一种寻常可用的规律,那王力等学者按理不会忽略,在书中应该有所表述。是不是可以认为,“同类词”对仗这一规律是在中晚唐之后才定型的,如同“孤平”规律一样,因而不应视为定例?否则,如果“谓词”可对而无需刻意顾及形、动两类词性的差异,那遣字的空间要大出许多了。这么一件好事,各类诗词格律讲义中不应没有反映。

此外,对几处仍问一下。
1、“点通”何解?查“灵犀”词条,得下解:
旧说犀角中有白纹如线直通两头,感应灵敏。因用以比喻两心相通。 唐 李商隐 《无题》诗之一:“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宋 张孝祥 《减字木兰花》词:“玉立娉婷,一点灵犀寄目成。” 元 郑光祖 《倩女离魂》第四折:“没揣的灵犀一点潜相引,便一似生箇身外身。” 明 王玉峰 《焚香记·盟誓》:“但得皆如意,两情称。始信一点灵犀,诚通海神。”
由此可见,“一点通”的分节当为“一点/通。”“通”乃“畅”义,倒是可以判为形容词了。再者,翼是名词,不构成谓词,与“通”的词性不能对。所以这个颔联,无论从结构(分节)看还是从词性看,都不是合规矩的对仗。不是吗?
2、联句的结构分解到什么程度,看来影响对仗的认定。“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一对,分节上的词组结构是相同的:1-1-2-1-2结构。远别、催成这两个词组与前、后单字词都互相独立,显然词组的词性有差异。当低开、高走这两组词可以构成对仗时,低开、走远这两组词一般不能认为是可以互对的,可是它们与“远别、催成”同类。我就是对这点想不明白。
3、王力谈到工对时说:“在一个对联中,只要多数字对得工整,就是工对。”老杜的“不为困穷宁有此,只缘恐惧转须亲”看来像是符合“多数字对得工整”。在谈到宽对时,王力又这样说:“稍微更宽一点,就是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形容词对形容词等,这是最普通的情况。...又更宽一点那就是半对半不对了。”(《诗词格律》) 难道彩凤==灵犀、远别==催成这两个对句,都属于“半对半不对”吗?
作者: 山海风云客    时间: 2012-10-3 06:55
又是有益探讨。

其实,谈到古体诗就涉及到古汉语用字,关于词性活用状况就需多体会,运用方式也多看多品味,作诗与概括总结是两种动作,概括也不尽全面或者因为角度开展问题不尽涉及。

关于“一点通”,此通字虽然解释成白话文更像是动词或形容词,但实际上句中更倾向于讲的是心灵之间的感通、感应,我们常说心灵感应,宗教里说神通,也涉及一点这样意思,就是此意,作为古体诗,放在具体语境里,理解为名词意更为恰当,不能以翻译成白话后作为标准。比如说老杜的“霜黄碧梧白鹤栖”,此“黄”本动词使动用法,在翻译成白话后就可能成了别的词性。

关于结构,词组固然是词组,但需要放在具体语境中去分析,相邻次组建有差异是自然的,但当组合到一起时,相互所承担的成分、所起的作用就可能有变化,如前所分析。看具体语境中相互关系,另外,相对应远别的别,催成的成怎知不是完成之意呢?怎么完成的呢?“催”成的,如同怎么别的呢?“远”别的,古人运用灵活,我们也应该领会和反应灵活,一词多性古今皆有的。对仗不是对立,对仗有时是相反相成,有时是相同相促,
关于这一点,记得曾经看过民国一学者,曾说如果参透王维与杜甫诗的差异,就差不多了解整个唐朝诗歌的风貌和发展了,我想,这尤其体现在律诗上吧,而且,不是讲诗的内容和情感,而是语言艺术运用。不论何种艺术,月研究基本越往基本元素深入的,音乐就设计云月基本术语,绘画如此,诗歌更是如此,语言用字及其结构。古来论述颇多,可以去研究体会,很受益的。

关于第三点王力谈工对问题,其实讨论这个,需要跳出来,否则越研究越入死角。何也?杜甫(即使如此,不为穷困那两句其实也并非不工,那“亲”字可理解为亲情-转需要这种亲情—任西邻,相应于“此”指代前面—堂前扑枣之行为,如此去看也是很工的)以及古人作诗在前,古人的运作习惯依然揭示和开创了法门,我们后人进行主观的总结,不尽可能概括无余,也不尽可能概括所有,不论宗教诗法哲学政治,原本是前人开创、立规后人遵从领会,怎么可能遵后人不彻底不完全的总结为定规,而转过来去规范开宗立派的古人前人呢(后人的扬弃取舍是另外一个概念)?尤其是诗词一事,是不是呢?

也是一点感想,进一步交流,呵呵

早安~~~~
作者: 五月红莲    时间: 2012-10-3 12:17
太好了!这几番讨论让我逮着了,确实受益多多,我一直怕对仗句,得认真反复地看上面这些研究成果。谢谢啦!
作者: 五月红莲    时间: 2012-10-3 12:49
::: 在 才尽更断笔 的贴子提到 :::
1、身无彩风==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后三字是应当如此分节吗?如...
我是这样分解的:双飞/翼,一点/通(通作感应解)>
2、梦为远(副)别(动)啼难唤(动),书被催(动)成(副)墨未浓(...
    “ 远别”对应“催成”都是一种行为的结果.......

个人的理解:对于诗不要研究得进入"牛角尖",要多在前后句的意境中去领悟!

作者: 雾中松柏    时间: 2012-10-3 20:54
按照现代理解,双飞/翼是二凤齐飞之翼,双/飞翼是单凤之两翼。尽管我们较难回到唐人时代的组词想法,但是窃以为,对二鸟之翼与一鸟之双翼,也应该有所区分的。比翼双飞是古已有之的说法,双飞一词应该有其约定俗成的含义。这是我为何分节作双/飞翼的原因。

催成一词,在组词意义上可以有两可性,这点我同意。通字按名词划分后与翼词性相同了,也可以成对。但是4个例子中后三例尾字的词性各异也是实情。

虽然“按词性成对”的概念是现代学人根据西方词性分类概念总结出来的讲法,但是也基本符合古人的做法。古人用的术语和词类名称或许与现代的有别,将实词、虚词细分小类的做法还是一样的。大部分对句在词性上要求很高,故此才有工、邻、宽、半等对仗方面从严到宽的等级上的总结。

有可能在中唐以前,在对仗的词性要求方面还未定型(猜测),所以个例多些。又比如:杜甫的这句颈联:朝罢香烟携满袖,诗成珠玉在挥毫。(《和贾舍人早朝》)要是由今天的你我写出来,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评论说“失对”。后三字无论按单字还是按词组,都有明显的差异。《千家诗》七律卷的前四首依次是贾至之早朝大明宫,以及杜、王维、岑参三人的和诗,八对联句中就是这对看上去有疑惑,其他七对都没问题。杜诗的颔联:旌旗日暖龙蛇动,宫殿风微燕雀高 被诗钟引为工整的范例。而李义山的名句: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有诗钟的行家评论说,“在诗则为名句,在钟则嫌其以‘翼’对‘通’。以‘春蚕’对‘蜡炬’,不能合格。”
对仗的宽严合矩,各人看法不一吧。
作者: 古月求衣    时间: 2012-10-3 21:26
首先,非常欣赏楼上几位的友情探讨!
其次,也谈一些不成熟的看法供参考:
1、诗词的发展有一个逐步完善的过程。近体诗是唐代形成的,其形成到成熟的过程中难免有这样那样的缺陷,因此,唐代的近体诗在格律、对仗等方面存在一些问题并不奇怪。
2、律诗要求中间两联对仗,在对仗工整方面,对于颈联的要求特别严,相对来说颌联要求就稍微宽松一些。楼上所列举的李义山的两个例子“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都是颌联,是否可以认为属于宽对呢?
作者: 山海风云客    时间: 2012-10-4 07:54
此番友好深入探讨中,能解决部分问题,也是共同的收获啊~~~

还剩下个别问题可能没展开——
一是词性问题
古体诗中(其实现代字典中也一样),一个字或词的词性往往不是一种,可能名次动词形容词副词兼而有之或部分有之,所以在品读古体诗时要仔细辨析,不能完全以我们日常白话去辨析理解《古汉语常用字字典》可以经常翻看,很有必要的;

二是格律、对仗中个别问题

首先,律诗到老杜手里不但成熟,而且基本就此定型,所说的严格不严格,其实往往是受了律诗中别种体裁的影响。老杜在七律领域开创很多法门,比如拗律,比如以文法入句等等,这些基本算是是老杜的独创,也为后人开启了新的创作方式。后人有喜欢这种方式的,有喜欢那种方式的,流传下来历代诗人和我们现代人作诗,基本是沿用定型的七律格律或说七律形式,这很难得!但我们回头品赏古人七律作品时,就不能以此常用的定型形式去衡量古人一切七律,这好比说——我们拿佛陀开创的一种法门去衡量其他法门,说用禅宗衡量评论净土宗或律宗,这是不适当的,因为我们只是不习惯去运用其他法门罢了。七律也一样,我们只是不大习惯写拗律、或者以文法入诗,但不能说古人你不符合格律形式要求,因为有很多一些是古人可以那样去尝试和开创的,我们只是继承了最大最流行的一种罢了。

其次对仗,古月兄提到的颈联要求最严,古来确是这样的。
另外,对仗形式有多种,比如借对——对仗中的特殊类型,或称为假对。一个词有两种以上的意义,诗人在诗中用的是甲义,但是同时借用它的乙义或丙义,来与另一词相对。它通过借义或借音等手段来达到对仗工整的目的。“春蚕,蜡炬”,“春”对“蜡(音同腊月之腊)”,如此。

诗也是悟性和思维问题,有时需要发散、深入和辩证,角度太窄容易钻入牛角尖。

谈了一点感想,喜欢与诸位友好交流~~~
问候早安~~~
作者: 五月红莲    时间: 2012-10-4 10:19
       松柏的研究——虽然“按词性成对”的概念是现代学人根据西方词性分类概念总结出来的讲法,但是也基本符合古人的做法。古人用的术语和词类名称或许与现代的有别,将实词、虚词细分小类的做法还是一样的。大部分对句在词性上要求很高,故此才有工、临、宽、半等对仗方面从严到宽的等级上的总结。(我极赞同和佩服——深入、细致)   又说——可能在中唐以前,在对仗的词性要求方面还未定型(猜测),所以个例多些。又比如:杜甫的这句颈联:朝罢香烟携满袖,诗成珠玉在挥毫。(《和贾舍人早朝》)要是由今天的你我写出来,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评论说“失对”。(也是绝对没错,成名成家后俗句也会被叫好,如“不须放屁”)
     风云客所言“古体诗中(其实现代字典中也一样),一个字或词的词性往往不是一种,可能名次动词形容词副词兼而有之或部分有之,所以在品读古体诗时要仔细辨析”我认为完全正确。   “不能完全以我们日常白话去辨析理解。”“因为有很多一些是古人可以那样去尝试和开创的,我们只是继承了最大最流行的一种罢了。”这一总结很到位。
    新人凑个热闹,写些感觉而已。
    受益很大,谢谢了!
作者: 幽冥隐士    时间: 2012-10-4 10:38
支持一个!
一口气看完了,精力有限就不多说了,古月前辈的看法很赞同,律诗的颔联不见得非要严格工整,颔联不对仗的名诗也比比皆是,比如崔颢的《黄鹤楼》以及由他引出的李白《鹦鹉洲》等七律。
作者: 雾中松柏    时间: 2012-10-4 13:53
论到如此深度,关于对仗上的颔宽颈严、单字就字义而言词性在上的多样性、唐人在联对上的不甚完善等等,从古为今用角度看,就引来了一个问题:今人做律诗时,如何处置?也可以“颔宽颈严”,在颔联尽管用不归在同一类现代词性的字来成句?或以少陵的诗句当参照,甚至理由,也能写类似“携满袖,在挥毫”这样如今看来明显失对的联句?这是一个现实的问题。

随手翻阅“笠翁对韵”,可知在明末清初时节,对偶中的词性一致大约成为普及的认识。现实问题倒不在于古人如何定律或不遵律,而在于如今我们是否也可以(应该?)按唐人的模式比较随意地写句,还是需要谨遵公认的成律:无论颔颈,一一对应?
作者: 山海风云客    时间: 2012-10-4 14:18
完了,都论到偏处去了
简单说吧——
颔宽颈严——是颔联颈联两相比较,不是颔联比首位相比较,本身自是越精严越好,尤其七律,五律不严情形相对多些。是说如果非要有一联宽的话,颈联绝对不能宽。(另外有种特殊的“偷春格”)

其实大家实际都希望精益求精的,前面讨论是基于帖子本身疑问的。另外,尊律不尊律有一些是在理解上出的差异,多参看古人注解即可明了,自古千家注杜,兼阅则明偏解则暗么。大家之前的讨论是在关注如何去更好理解提出的疑问,而并非在说古人一点缺陷没有,这是两个概念、两个关注点呢,不能混淆哦。

理论往往是灰色的,遂有感搜集了一些古人律句名句,一会附上可共同品赏~~~
问好~~~~
作者: 山海风云客    时间: 2012-10-4 22:13
看了松柏朋友的帖子,再通过大家讨论,深思之余,又勾起了之前的一些相关思考,于是搜集了有代表性古人的名作或代表作,上学时大家都背诵过很多名句,摘录了典型颔联颈联句子,提出了部分字词对应的形式,按照前面所谈日常语言习惯,说有问题似乎是有问题;但运用古文、诗律、字词学各方面知识仔细品读领会,却能让人领悟良多。在此不做辨析,与大家分享,各自品悟研究下——

杜甫——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落——长

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
寻常——七十;有——稀

蓝水远从千涧落,玉山高并两峰寒
落——寒

且看欲尽花经眼,莫厌伤多酒入唇
欲——伤

万里伤心严谴日,百年垂死中兴时。苍惶已就长途往,邂逅无端出饯迟
伤心——垂死;长途——出饯;往——迟

旧来好事今能否,老去新诗谁与传。
否——传

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
频烦——开济;天下计——老臣心

九江日落醒何处,一柱观头眠几回
日落——观头

天寒白鹤归华表,日落青龙见水中。顾我老非题柱客,知君才是济川功
华表——水中;老——才

海内风尘诸弟隔,天涯涕泪一身遥
隔——遥

万里秋风吹锦水,谁家别泪湿罗衣
秋风——别泪

篱边老却陶潜菊,江上徒逢袁绍杯
老却——徒逢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何在——欲狂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哀——回

小院回廊春寂寂,浴凫飞鹭晚悠悠
小院回廊——浴凫飞鹭

但使闾阎还揖让,敢论松竹久荒芜。鱼知丙穴由来美,酒忆郫筒不用酤
两联尾字。

过客径须愁出入,居人不自解东西
出入——东西

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生理只凭黄阁老,衰颜欲付紫金丹
恨——应;高——斩

西望瑶池降王母,东来紫气满函关。云移雉尾开宫扇,日绕龙鳞识圣颜
结构雷同;扇、颜音近。

花萼夹城通御气,芙蓉小苑入边愁。朱帘绣柱围黄鹄,锦缆牙樯起白鸥。
与上类似。

风尘荏苒音书绝,关塞萧条行路难
音书——行路

楚妃堂上色殊众,海鹤阶前鸣向人
色、殊——名、向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两个“明”字。

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野哭几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
悲壮——动摇;战伐——渔樵

刘长卿——

汉文有道恩犹薄,湘水无情吊岂知
薄——知

柳宗元——

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
重遮——曲似

刘禹锡——

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铁——降  几回——依旧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过——春

马思边草拳毛动,雕眄青云倦眼开
边草——青云

元稹——

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
开——尽;尚想——也曾;旧情——因梦

贾岛——

峰悬驿路残云断,海浸城根老树秋
断——秋

杜牧——

君意如鸿高的的,我心悬旆正摇摇
如——悬;高——正

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 但将酩酊酬佳节,不作登临恨落晖。
开口——满头;酩酊——登临

千里云山何处好,几人襟韵一生休
好——休

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
深——落

秦韬玉——

谁爱风流高格调,共怜时世俭梳妆。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
风流——时世;夸针巧——斗画长

晏殊七律——

无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
奈何——相识

苏轼——

泥上偶然留指爪,飞鸿那复计东西。
前四字;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已死——无由

忆弟泪如云不散,望乡心与雁南飞
不散——南飞

黄庭坚——

落木千山天远大 澄江一道月分明
千山—— 一道

陆游——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
楼——铁;许——斑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萧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
疑——又;追随——简朴

一身报国有万死,双鬓向人无再青
死——青

顾炎武——

十年天地干戈老, 四海苍生痛哭深
天地——苍生;干戈——痛哭

毛主席——

虎踞龙盘今胜昔, 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剩勇追穷寇, 不可沽名学霸王
胜——而;剩勇——沽名

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
五岭——乌蒙;细浪——泥丸

长征不是难堪日,战锦方为大问题。
长征——战锦;难堪日——大问题
斥鷃每闻欺大鸟,昆鸡长笑老鹰非
欺大鸟——老鹰非

红旗卷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
卷起——高悬

三十一年还旧国,落花时节读华章。
三十一年——落花时节
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
后五字结构

高天滚滚寒流急,大地微微暖气吹。
急——吹

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
英雄——豪杰
作者: 雾中松柏    时间: 2012-10-5 16:45
风云兄的总结和摘录十分精彩!
对仗与否,前人的灵活似乎在于以下几处:
1、词类的宽松。实词与实词对、虚词与虚词对,即可符合宽对。所以有动/形对、副/名对等(按现代词类理解)。
唐时人在对字词的分类定义上怕不像现代西方语言学那样细化。再说,西方于8世纪的当时也未必有如此细化的分类吧。
2、以借对、邻对等手法表现出灵活性。“寻常”是借对的经典例子。
3、词组的整体观,并不一定限制在逐字对仗。老杜的落木、长江,伤心、垂死等,毛泽东的五岭==乌蒙是地名组词,三十一年==落花时节是时间单位的组词。
4、宽不怪,严可求。以借、邻、半手法来全意而不苛于工对。

正是这最后一点,我们现代学诗的人大概不是普遍认同的。往往过于刻意求工了,评己评人都一把尺。经过这番讨论思考后,我觉得自己在这个方面有了新思维。
作者: 山海风云客    时间: 2012-10-5 21:31
松柏朋友客气了,讨论往往是最有效率的相互学习,值得就好。很赞赏松柏的认真精神!

东方历来讲究以道御术,西方相应的似乎多是以术溯道,诗歌领域怕也有此,个中味道各有所品吧~~~

孔子说“随心所欲而不逾矩”,各领域都需要发展,到此境地就不一样了吧~~

常交流,祝福松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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