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
标题:
栖凤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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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剥洋葱
时间:
2010-7-8 11:48
标题:
栖凤渡
有凤来栖的渡口,在中国的意向中,这是个好听的名字。
在看龙应台的《大*江*大*海*1949》时,看到了这个让眼睛一热的名字。
栖凤渡,这个地方我从小就知道,因为我童年的前五年就在她的附近度过。她是离老家不算很远的另一个乡镇的名字,我的老家往北有个核工业原料基地,再往北就是有着这样一个优美名字的乡镇。
在乡音中,这里被称为“西风渡”。
书中,龙应台把这个地方写成了栖风渡。这让我有些困惑,在我的印象中,她不是一直就是栖凤渡吗?顺手打开政府门户网,题头写的是“栖风渡”,内文介绍的却全部是“栖凤渡”。
当然,从文人的角度来看,栖风渡,无疑是个更有悠长意境的名字。凤并不存在,风却常有,可以充满人间烟火气,也可以满载易水寒般的别离。
小时候对栖凤渡的印象并不好。听姨表姑亲这些女人说,栖凤渡的女人嘴巴都比较厉害,杂嘴子——精明强干的泼妇比较多,一般人根本就说不过他们。
于是儿时的记忆中,一提起“栖凤渡的妇人家”,头脑中迅速蒙太奇的是一些个精瘦精瘦的农村少妇或者中年、老年妇女双手一叉、白眼一翻,身子往前一伸,口水一呸的场景:她们指桑骂槐,她们争锋相对,她们哭天抢地……那里的女人应该多数没有什么仪态,俗气小气到极致,脸上和表情举止应该都写着这样的词语:生人勿近,动物凶猛……
事实上,我一个栖凤渡的妇女都没碰到过,对于这个群体一直只有想当然的印象而已。这种没有没有任何道理却有些刻骨铭心的印象却从年幼一直到现在——这个地方的女人难打交道,这个地方的人也难打交道。
但龙应台并不这样看。
在《大江大海1949年》,身为衡阳的女儿的她,从历史学家张玉法(台湾中央研究员院士、历史学家)得知,“湖南人对外省人最好了”。给张玉法留下最深刻印象,正是他永生难忘的栖凤渡。
60年前,14岁的山东少年张玉法,和八千多来自山东各地八所中学的中学生一道,背着行囊,跟着老师,跟着国军的步伐,从北往南走。
到了没有战争的地方,停下来,放下小板凳,就上课。“所谓行囊,就是一只小板凳,上面叠着带着一条薄被、一两件衣服,整个用绳子绑起来,夹两支筷子。”
栖凤渡是他们八千人几千里南行记中的一站。在这里,他们等待前往广州的火车。也是在这里,张玉法的二哥做出了决定两个一生的决定:两兄弟不能都往一个地方去,要分开走,这样今后父母才可能不至于一场空。
哥哥决定北上,弟弟还是随着大部队南下。哥哥当国军,后来解放军,后来因为是地主的儿子,被清理回家,当了一辈子农民;弟弟一直往南,往南,到了台湾,艰难孤独成长,成为历史学家。
张玉法记得,没得吃的时候,这些来自北方的“学生伢子”们会羞涩嗫嚅地向村民们讨吃的。在湖南,在栖凤渡,他们几乎从来没有遭到过拒绝。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即使是家徒四壁的老爷爷,也会拿出一碗粥来,用怜惜的眼光看着饥饿的孩子们。”
因为湖南人几乎家家都有自己的儿子在外面当兵——可能是国军,可能是解放军,所以他们常常一边给饭,一边自言自语说,唉,希望我的儿子在外面,也有人会给他饭吃。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不知道,张玉书和他的同学们在当时有没有好运到吃上一碗鱼粉——栖凤渡鱼粉。
这是栖凤渡地区最常见的一种风味食品。拿鱼熬成汤,放葱姜蒜各种作料,还有肯定不能少的很多很多红艳艳的辣椒灰——湖南人从来都不怕吃辣椒,然后盛上开水煮软的筋斗的米线。鱼粉和过桥米线性质差不多,是栖凤渡人主食的一种。
“走千里路、万里路,舍不得栖凤渡!”这句话在我没有离开家的时候,每每听到有人说起,都觉得矫情。我知道,他们所说的都是指舍不得栖凤渡的鱼粉。当他们描述自己在异乡(有些甚至就是在长沙)想得栖凤渡鱼粉口水直流的“惨状”,然后每次回家,都会第一时间到栖凤渡与分店去大快朵颐的时候,我心里却在想,有那么夸张吗?不就是个“栖凤渡鱼粉”吗?至于让自己这样仪态尽失么?
现在想想,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呢?读高中之后,“栖凤渡鱼粉”开始成为郴州城里的一道名小吃——越来越多的卖早餐的地方、卖盒饭的地方都可以吃到这“一碗红艳”的鱼粉。从90年代初之后,郴州城里的人已经习惯早上到街上去吃一碗粉了。栖凤渡鱼粉无疑是选择之一。
读高一高二的时候,学校还没有严禁课间走出校门,我们总会有一些没来得及吃早餐的同学在课间操时间,偷跑到校门口外的粉店赶紧吃上一碗。依稀记得,吃鱼粉的人是最多的——吃鱼份,毫无疑问,都是栖凤渡鱼粉的做法。吃完,嘴角还带着红辣椒的丝丝热气,肚子里盛满心满意足的喜气,再匆匆赶往教室,上课兼消食再回味。
有很长一段时间,每天都如此,与守门的大爷斗智斗勇,乐此不疲。直到郴州市一中严格校纪,课间严禁学生出校买食吃。
我们是放弃了。但仍有反斗之人,铤而走险,从高高的校墙跳出去吃!
至今记得,我们最爱吃校门口左边顺数过去第三家的。也很奇怪,尽管隔壁也都卖鱼粉,可这家生意好得不像话,其他两家经常是在这家实在坐不下时,才会有几个实在饿得受不了的人会勉强过去。
这家老板并不是鱼粉西施,味道也未见得好得上天入地。难道是他们服务很热情,可以随意添加各种佐聊……好像都不是,不知道90年代初中期在郴州市一中读书的人,谁知道这个令人费解的秘密。
现在的我,和所有远走他乡的同学一样,因为是郴州人,一说起栖凤渡鱼粉,都会下意识咂一下嘴巴,咽咽口水,于是,一股浓烈的鱼香和着辛辣味便回味在嘴里了。隔了再多年都不会忘记。
央视四套前些年的《走遍中国》做了一个系列节目“一个人和一座城市”,都是请一个作家来讲他所住的那个城市。好像讲的都是省会城市。长沙是何立伟。
何立伟讲到了自己在北京疯狂找剁辣椒米粉吃的经历,当时还是觉得有一种成功人士的矫情,虽然自己嘴里在那时也开始生津。现在想想,其实,都是内心深处任何玩世不恭都不可能抹杀的乡愁,“舌根上的乡愁”。
现在我,哪怕只是看到“栖凤渡”这几个字,所有关于故乡的记忆,人和事,都会急急涌上心头:有快乐,有难堪,有无奈,甚至也有怨恨。
张玉法还有他那8000多名同学,在颠沛流离之中,在亲眼看见一个个活人在眼前以各种方式倒下之时,在远离故土60年之后,乡愁应该是疯长的吧,应该也会和煎饼卷大葱有关吧。
作者:
剥洋葱
时间:
2010-7-8 11:51
好像发错版块了 ,版主删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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