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

标题: 慈母佛心 [打印本页]

作者: 归海高龙 时间: 2009-6-21 11:50
标题: 慈母佛心
《慈母佛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母亲变得相当信奉佛教,凡遇初一或十五,总是要相约两、三个老妇人,一大早步行到十里外的一座观音庙里去朝拜,而且是风雨无阻.去的时候,不但要将脸、手、脚洗得干干凈凈,而且还要穿一双观音庙里的庙祝贡送的青布棉鞋,连上衣都必须是土布蓝卡叽,否则就对观音娘娘的大不敬,是要受罚的,这些状况其实都是父亲暗地里偷偷地告诉我的,父亲是无神论者,虽然曾经也反对过母亲的这种迷信的行为,但母亲的偏执与虔诚又使得父亲欲言而止,故尔就由得母亲去信教了.
   春节在家的半个月里,母亲去了一次朝拜,回来时带了几颗玉米粟糖,我们一家子每人一颗,说这是观音娘娘显过灵的糖果,吃了后会消灾减祸,去病弥难,要求我们一定要吃下去.我们当然是相当诚心诚意地将糖果含在嘴里,玉米粟特有的香甜在嘴里面软软地融化开去,如同母亲的手,在温柔地抚摸我的心,然后母亲小跑着来到后面的厨房,打开八仙桌的抽屉,很仔细地在她的所谓的”观音八宝篮”中拿出一些金箔纸拆成的”金元宝”、红蜡烛、檀香、火柴、鞭炮,还有一把梳子,一样一样很小心地摆在桌面上.
   我很奇怪,不知道梳子是起到甚么作用,难道观音娘娘在这把梳头发的梳子也显了灵,做了法么?我心中直犯嘀咕,却又不便于直接去询问,只得将这种疑虑藏在心底.母亲将这些物件逐一拿到供奉观音娘娘神像的龛鼎旁,虔诚地插好檀香,点燃蜡烛,做好这些事后,才把梳子拿在手中,侧过身对著挂衣厨的大玻璃镜,一丝不苟地梳起头发来,梳整完毕,又叫过她的小孙子和小孙女,逐一将他们的头发都梳理好,再把我叫过来,踮起腳尖也給我梳起頭來.
   母亲的个头比我矮了近十公分,但她努力地平衡自己手劲,尽量将两个脚尖踮高一些,细心地梳著我的头发,我赶紧弯下腰来,鞠着躬让母亲来梳,眼泪却是如泉水一般地涌落下来.母亲啊!除了幼年无知的岁月,母亲给我梳过头外,三十年,了从未如此.那时候的母亲年青漂亮,特别是那一头乌黑柔长的黑发,从我记事以来,就在心是铭刻了下来,听年纪大一些的人说,我母亲在初嫁给我老爸的时候,在整个小组里,劳动能力是一把好手,没有人可以超得过她.她的谨慎与勤劳,贤淑与漂亮,端庄与大方,年青与懂事,真算得上是首屈一指,难怪很多人醋意十足地说这小子娶到那么好的一个老婆,真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父亲是个笔杆子出身的文人酸士,整日里跟着文化馆的领导们上山下乡,基本上没有时间呆在家里,母亲一个人忙里忙外,四个孩子又是挨年出生,一大堆一大堆的生活琐事令母亲很少有时间来梳理那一头美丽的黑发,于是一狠心将头发剪成齐耳短(那时红卫兵女青年的流行装),却益发显示出母亲的贤惠与俊俏.
于是以后更少看到母亲梳理她的齐耳短了.
   我弯着腰,尽量让母亲很舒服地帮我梳理头发,母亲用左手轻柔地摸了摸我的头说:“好了,梳好了!菩萨保佑,给菩萨上支香吧!”我随着母亲来到大门口,把檀香点上,母亲坚持不让我用打火机,而一定要用火柴,说火柴才可以显示出敬重菩萨的诚心,打火机就不行,这是洋玩意,菩萨不懂.然后又咛嘱我摆放鞭炮时,从左到右地摆放,是对菩萨的尊敬,而从右到左的摆放,是对祖先的孝顺,一定不能乱了规矩.点燃鞭炮的时候,要用一支檀香,不能说几支就几支随便点,是会遭菩萨詛咒的.一番训誡下来,我才惴惴小心地去点燃鞭炮,清脆的炮仗声彻了整条街衢,母亲在袅袅的青烟中手捧檀香恭恭敬敬地朝四方鞠了几个躬,然后来到观音娘娘的神龛前,嘴中念念叨叨:”菩萨保佑,我的儿孙们不懂礼数,菩萨您大人大量,不计较这些,老婆子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磕个响头,您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菩萨心肠,老婆子安心贡奉您……”.
   我含着泪水在旁连听着,看着母亲羸弱的腰身在观音佛像面前不停地鞠躬,许着愿,内心不由得胸潮起伏,不能自己,往事如同电影一样映射进自己的脑海之中,那时候的母亲不但心灵手巧,而且办事泼辣,干练快速,比起现在鬓角呈霜,谨慎虔诚的老婆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记得十六年前,母亲和父亲眼见着他们的四个孩子都人高马大了,原来居住的房子已不能够容下更多的床铺,大的男孩都年满十八岁,最小的也有十三岁了,急需更多的住房来满足几个孩子的住宿问题,虽然两个女儿现在寄宿于学校,但一旦放假,该怎么办呢?于是就商量要建一栋房子来解燃眉之急.家里那时实在是穷,母亲再能干,一家人如果没有一份稳固的收入来源,想要聚拢一笔錢来建房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父亲除了写写画画外,既非吃公粮,也不拿工资,偶尔帮文化馆写写稿子,画画外,没有固定的事做,但为了能够挣到这一点点的稿酬,父亲依旧废寝忘食地去做.于是建房子的这件大事,就落在母亲的身上.
      从此母亲就单枪匹馬为了房子而操劳了.她听别人说时下青砖要一毛五分一块,做一栋房子起码都要三万五千塊青砖,折合人民币五千三百元钱,家里充其量只有二千元钱,怎么办?赊帳是想都不要去想的事,那时的哪一个砖窑厂老板不是脑子里面生精怪的种,唯有尽能力去别人口袋里捞钱,根本就不可能赊砖给别人.母亲见到如此情势,就想出自己垒坯烧砖的办法,说干就干,她一方面和村子里走得近乎的姐妹们相互詢访哪一家愿意交换自留地,一方面又去请教做坯砖的行家来教我和大哥去做坯砖,一切就绪,就等著量绳垒坯了.
      母亲在每一个细节上都亲力亲为,哪怕是男人干的力气活,她也是当仁不让.灰土侵蚀了她美丽的容颜,泥沙沾脏了她鸟黑的短发,煤炭磨礪了她白晰的皮肤,焦砾矻糙了她清秀的脉络,每當我和大哥全身酸痛,精皮力盡地從磚窯廠回到家,母親總是會心疼地給我們拍打衣服上的塵土,抹掉頭發上沾粘的泥巴,飯桌上已經準備好了香甜可口的飯萊,其實這一切事情只不過是母親比我們從磚窯場早回來半個小時就做好的,為了讓我們兄弟一回到家就有飯吃,母親在這三十分鐘的時間里面,將這些事情做得清湯利水,緊緊有條,這使我不得不佩服母親的干練和迅速.
      因為每天都與泥土打交道,我和大哥的兩只手全部都開裂得慘不忍睹,從里面往外翻的肉滲著鮮紫的血水,一碰到水,都是鑽心的疼痛,我們每天都要洗四次手:吃早、中、晚三餐以及睡覺前,每一次都如同煉獄一樣沒有區別,冰冷的水浸入皸裂的皮膚,就是大頭針狠狠地扎著,那滋味,簡直不是人受的,母親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她打聽到用一種草藥煮成的水可以止痛,就央求著人到縣城購買了一大扎,每天就煮成湯水,讓我和大哥在洗手的時候終於免去了疼痛這場災難,又買了很多盒蛤蜊油,一洗完手,就將蛤蜊油涂抹在我和大哥的手上,一邊涂抹一邊用指尖挑著那種油脂塞進皸裂的縫隙之中,說這樣蛤蜊油脂就可以更直接地溶入皮膚里面,對癒合傷口有好處,其實我和大哥都看見了母親的兩個手同樣皸裂的相當嚴重,翻卷出來的皮肉全部結成了粗黑的老茧,這哪里是一雙女性的手啊!這分明是一雙長年從事挖掘工作的老農的手,粗糙、厚實、老茧遍布、骨節突出,沒有一絲的好肉.這就是我母親的手!
   近四萬塊的磚坯在母親與我們兄弟倆的戮力同心下,終於完成了第一道工序_____壘坯!看著一排排整齊而有規劃的坯垛,我和大哥心里都是樂開了花了,辛苦了近三個月的拼命勞作,終於有了回報,再苦用累再疼再痛也是值得的.很多路過我們家坯垛的村里人都不由得豎起大拇指由衷地贊嘆道:“要想住新屋,腳板走大路!”其實這一切的成果,哪一樁離開過母親的操持.特別是進入春季,雨水充沛,而磚坯是根本不能夠被雨水淋濕到的,否則不但不能夠燒成青磚,連土坯都會粉碎,一切便前功盡棄了,為了保證磚坯不被雨水淋濕,我和大哥可謂是煞費苦心了,不但用帆布將四大垛磚坯里三層外三屋裹了個嚴實,還從家里拖了幾板車稻草結成草氈,一塊一塊地蓋上去,才放心地回家。
      當天夜里,因為小雨下得較密,時不時刮著風,母親很是擔心磚坯上的遮蓋物會不會被風給掀起來,就一直在家里結草毧,吃過晚飯也不歇手.常言說:“年少正趁春睡足”,我和大哥一吃完飯就上床睡覺了,也的確是因為太累了,一沾上枕頭,就香甜地進入了夢饗.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我被母親給搖醒了,我极不耐煩地爬起來,用手不停地擦著眼角說:“媽.啥事嗎?正睡呢”母親很急地說:“起風了,跟媽去加蓋一層草毧,好嗎?”我一頭倒在枕頭上說:“還加,白天不是加了兩層嗎?我要睡覺…….” 嘴角咂巴著,又睡過去了.
      當我在一陣悉索聲中突地被驚醒的時候,發現大哥正在穿衣服,而我們蓋著的棉被上加了一層棉被,我問大哥:“哥,你要去哪里?都十一點了,.”大哥披起一件雨衣說:“媽到窯場蓋磚坯去了,我也得趕快去,要不然媽會被嚇壞的,她膽小…….”原來母親看到我們睡得正香,就沒有再叫醒我們,而是我們加了一層棉被后,就拉著一板車草毧,冒雨鑽進了黑夜之中, 我心頭一熱,也急忙穿好衣褲,扭亮一支手電筒,和大哥一起向窯場跑去.
      果然起風了,而且很大,雨也漸漸地大了起來,豆子一樣砸在臉上,硬硬的生疼,大黑得如同灌了濃稠的墨汁,伸手不見五指,我和大哥兩支手電筒如同利箭刺破黑幕,在窯場不停的掃射,光柱中的雨越來越大,后來幾乎是往下倒一般.母親正在那四垛磚坯費力地往垛頂加蓋草毧,因為垛頂較高,母親不知道從哪里移過幾塊大的土磚,站在上面也踮著腳尖才夠得著.我和大哥趕緊跑過去,相幫著將草毧一張一張地蓋上去.
   功夫沒有白費,也虧得母親的執著,那天晚上的確刮起了六級的大風,但因為我們的措施得力,才使得磚坯安然無恙.
   母親還在不停地許著願,裊袌檀香的青煙掠過母親如霜的鬢角,心中感慨萬千,其實母親就是一尊佛,她永遠都深薉在每一個兒女們的心中.時刻保佑著他們平安、快樂、健康、幸福!這尊心中的佛,從第一滴乳水哺育我們開始,到最后一滴心血耗盡,無不是魂牽夢繞著她的每一個孩子.所以她偉大,她無私,她博愛,她寬容.
   但願母親這尊心中的圣佛,陪伴著我們走過一生…… .

---归海高龙
---2006年12月13日

作者: 海豚可爱 时间: 2009-6-21 11:58
每个人心中总会有个信仰。如果楼主对学诗词有令慈的虔诚，假以时日，便见更佳大作。

作者: 无伤 时间: 2009-6-21 13:03
动人的笔，感人的情！

作者: 叶飘翎 时间: 2009-6-21 13:14
感动

作者: 归海高龙 时间: 2009-6-21 14:33
诚谢欣赏。

作者: 才尽更断笔 时间: 2009-6-21 15:12
伟大！

作者: 疏帘淡月 时间: 2009-6-21 15:47
读完不知能说什么，唯有感动而已。

作者: 山海风云客 时间: 2009-6-21 16:50
佛在堂前莫远求——
感慨啊——

作者: 抒怀 时间: 2009-6-21 17:38
感人，质朴！问候！

作者: 归海高龙 时间: 2009-6-21 20:06
诚谢众诗友的诚挚品评。

作者: 幽幽灵枫儿 时间: 2009-6-21 21:06
勤劳伟大的母亲
祝福

作者: 春风不渡玉门关 时间: 2009-6-21 21:10
伟大的母亲！

作者: 金灿 时间: 2009-6-23 20:47

::: 在山海风云客的贴子提到 :::
佛在堂前莫远求——

　善始此时不后悔。

作者: 伤轮回 时间: 2009-6-23 22:08
母慈、子应孝。

作者: 归海高龙 时间: 2009-6-23 23:06
谨遵轮回友的教训，并且归海终生亦是孝子。

作者: 释云海 时间: 2009-6-25 13:08
得子如此，一生无憾。。。。。。祝福，高龙妈妈，身体健康，平安喜乐。

作者: 归海高龙 时间: 2009-6-25 22:12
诚谢云海兄的关切，归海这里鞠躬了。

作者: 桃花飞绿水 时间: 2009-6-26 11:50
感动...........

作者: 归海高龙 时间: 2009-6-27 10:52

::: 在桃花飞绿水的贴子提到 :::
感动...........

诚谢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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